路邊有一塊突出的岩石,形狀像個小懸崖,上麵有幾顆大樹。


    李衝昭和齊元乙二人來到樹蔭下,坐在仆人支起兩個小馬紮上聊天。


    郭弘沒有跟過去,轉身往迴走。


    齊元乙想做的無非是挑撥離間,為自己將來爭奪降真宮拉攏盟友。


    郭弘跟過來就是想聽聽李衝昭是什麽想法,現在看來這位李師兄還真是衝虛之士,有點萬事不縈懷的樣子。


    郭弘進了棚子,劉元靖微微睜開眼,見自己鬼精靈一般的小弟子輕輕點頭,就知道沒有大礙,於是繼續閉目入定,打起了瞌睡。


    大家都吃了點心,這時倒也不餓,又靜靜等待了半個時辰,李衝昭的仆人跑迴來,稟報說已經看到裴公,很快就會到達。


    眾人紛紛起身,劉元靖領頭走出棚子來到山路當中,這時李衝昭和齊元乙已經迴來,遠處一行人出現在視野中,眾人迎了上去。


    那一行人為首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相貌清臒,頭戴襆頭,身穿圓領紫色官袍,腰間掛著紫金魚袋。


    劉元靖帶領眾道士行禮,口稱:“見過裴觀察!”


    裴休是會昌三年(843年)從尚書郎(尚書省郎中,從五品上)出任為潭州刺史、湖南觀察製置使,所以眾人背後稱之為裴潭州,當麵則尊稱裴觀察。


    他見眾人都躬身,連忙來到劉元靖麵前作揖迴禮,說道:“不敢當,不敢當!廣成先生,眾位道人,路上略有耽擱,有勞諸位久等。”


    他一指身旁的紫衣人,替眾人引薦:“這位是中散大夫、湖南監軍使王公。”


    郭弘見這個紫衣人大概三十多歲年紀,麵白無須,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宦官。


    古人以蓄須為美,隻有閹人才沒有胡子。


    眾人一起行禮問候:“見過王監軍!”


    王居方也下馬向眾人迴禮。


    寒暄一番,劉元靖引著裴休、王居方和一員名叫石載順的武將進入棚子休息,其他親衛都在外麵侍立。


    裏麵已經擺好了桌案,大開筵席,劉元靖坐主位,裴休和王居方居客位,那個石載順被讓到王居方下首,其他道人依次落座。


    天氣炎熱,仆人們送來冷水和濕巾,裴休身旁是一個齒白唇紅的少年,十二三歲,眼睛很大,樣貌頗似女子,這時在服侍他整理儀容。


    郭弘這時才發現裴休的胡子放在一個輕紗囊中紮著,那個少年幫他把紗囊解下來用濕巾擦洗,又從懷裏取出梳子梳理。


    三國時的關羽被稱為美髯公,行軍打仗的時候就用這種紗囊保護胡子。


    古代男子愛護自己的胡須,就像女子愛護頭發一樣,呂布也是有胡子的,他死的時候四十多歲,生過女兒,不可能像戲曲裏那樣是年少模樣。


    對於官員來說,一副好胡子能幫助他們仕途更順暢。


    長相難看的人,就算能夠中進士,也很難通過吏部銓選。


    唐代選官有四個指標,其中之一就是相貌,長相沒有威儀的會被排除在外,男子的相貌跟女子不同,要求的就是威嚴!


    溫庭筠一生仕途坎坷,這跟他的相貌有很大關係,他的外號叫溫八叉,長得奇醜無比,雖然才華橫溢,被稱為花間詞派的祖師,卻始終沉淪下僚。


    裴休出自河東聞喜(山西聞喜縣)裴氏五房中的東眷房,父親裴肅做到浙東觀察使,裴氏也是望族,與許多大族通婚,後代多是俊男美女。


    河東裴氏分為西眷房裴氏、中眷房裴氏、東眷房裴氏、南吳來房裴氏、洗馬房裴氏,古代的房就是家族的分支,後世還有長房長孫、遠房親戚的說法。


    裴休年輕時候十分英俊,如今過了知命之年,飽經滄桑,顯得十分沉穩,讓人不自覺心生敬畏。


    少年幫他收拾整齊,眾人眼都是眼前一亮,覺得這位觀察使的風度果然讓人心折。


    “這是舍弟之子裴澈。”裴休見除了劉元靖之外的道人都有些緊張,就介紹身邊少年,“舍侄跟隨我出來遊玩,還請眾位道友多多指點他一番。”


    少年向眾人行禮,有這種後輩在席間,道士們說話也隨意了許多,氣氛自然緩和了不少。


    郭弘負責倒酒,他拿著酒壺在席間穿梭,將葡萄酒倒入杯中,再放入仆人們早已準備好的冰塊。


    在給裴休倒酒的時候,這位老人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掃了一眼旁邊的王居方,似有深意。


    而王居方就更加過分,目不轉睛盯著郭弘,仿佛發現了一件稀世奇珍,一把抓住男孩倒酒的手,臉上激動的微微發紅。


    郭弘一愕,急忙掙脫,皺眉說道:“放手!”


    這位王監軍莫非喜歡男風?可他臉上長滿白斑,並不好看啊。


    劉元靖咳嗽一聲,問道:“王監軍認識小徒?”


    王居方聞言鬆開手,微微轉頭迴視,說道:“劉先生,某家隻是覺得眼熟,很像以前見過的一個人,不知令徒是何方人士?”


    “關中人士,想必王監軍也聽出口音了。”劉元靖麵無表情,說話不急不徐。


    郭弘此時說的是關中話,他到衡山時間太短,還沒學會湘中口音。


    “這孩子臉上的花紋是天生的?”王居方坐直了身子,追問一句。筆蒾樓


    “那倒不是,今年四月我迴衡山的路上,在華陰遇雨,夜宿古廟,見到這孩子被天雷擊中卻沒有死,就把他帶迴來收為弟子,從那以後他身上就留下了花紋。”劉元靖麵帶微笑看著王居方,讓人覺得有些高深莫測。


    裴休見二人有些針鋒相對,於是哈哈一笑,打圓場說道:“淨說這些小事做什麽?裴某來衡嶽得見諸位有道之士,不甚欣喜,請滿飲此杯!”


    眾人一起舉杯,一飲而盡。


    劉元靖等郭弘續完酒,才對裴休說道:“裴公此來,不知有何見教?”


    裴休擺擺手,說:“先生不必如此客氣,你我乃是故交,還是以名字相稱吧,此次受欽命而來,一來是慰問先生,二來是聖人欲效法先帝受三山符籙,想請先生前往長安一行,到時候可就是兩朝的帝師了!”他說完哈哈大笑。


    唐代一般稱皇帝為聖人,因為他們是老子的後人,到了宋代就會稱為官家了。


    劉元靖搖搖頭不知可否,隻是叫著裴休的字,說道:“公美兄,此事容後再議,諸位一路從潭州過來鞍馬勞頓,現在先小酌一杯,一會兒到觀中休息,晚上再設宴洗塵。明日去貧道的隱真岩石室再行詳談。”


    曆史人物:裴休、王居方、石載順、裴澈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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