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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雲,破天峰。


    一間裝飾簡單的廂房。


    已然入夜,身處高海拔的破天峰,氣溫極低,雖是在仲春時節,卻很難讓人感受到一絲暖意。


    廂房內,燈火灰暗,明滅不定,因為地勢頗高,所以燭火並不似山下的那般旺。牆上一個大大的“道”字,鐵畫銀鉤,蒼勁有力,渾圓飽滿,一看便會感受到一股古樸的道氣。


    道空雖然是蒼雲的掌教至尊,但是為人簡單樸素,一身道袍,一身內衣,一雙布鞋,一隻發簪,沒有別的多餘的東西。他盤坐於蒲團之上,背對著那蒼勁的“道”字,閉著眼,久久未曾言語。


    不久後,一個孩童推開了廂房的門,邁步進來。站在門口,恭敬地問道:“師尊,您找我?”


    道空睜開眼睛,眼裏麵滿是疲憊之色,心中掛念的事情太多,顯然未曾好好休息過。招了招手,示意那孩童上前來,道:“嗯。你過來,我有事跟你說。”


    這孩童便是邱道齡,小小年紀,便已經邁入凝嬰之境。其資質之高常被天下人津津樂道,成為飯後談資。每當這小家夥道行一突破,天下之人便會知曉,而後感歎這廝修行速度之快,然後對自己的愚鈍感到愧疚難當。


    嫉妒跟羨慕是兩個概念。羨慕一個人,因為你沒有別人能力高,或者沒有別人有特點,在某個方麵你就是缺點什麽,而且你知道你永遠都難以達到那個水平,所以你羨慕。


    但是嫉妒就不一樣了。嫉妒一個人,是因為你跟別人的水平其實是差不多的,但是別人就是比你運氣好,然後比你牛逼點。比如跟你長得一樣帥氣,他身邊美女如雲,而你這邊卻醜女四伏,所以你就會嫉妒,憑什麽他比你命好。


    沒有人會去嫉妒邱道齡,因為他的資質之高跟別人不在一個水平。他們沒有資格去嫉妒。因此,他是被天下之人羨慕的對象。


    對於邱道齡而言,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早已經習以為常。每當他破境之時,便會有許許多多的人慕名前來恭賀,當人們見到本人之時,發現百聞不如一見,真人比天下所傳言的年齡更小更加稚嫩。


    然後發出一通的感慨,大有五體投地的情懷,好像不讓來者好好誇一通,他們就死賴著不走一般。久而久之,邱道齡漸漸知道自己已然成為年青一代真正的翹楚,沒有人能夠比得過他。


    而最讓天下人津津樂道的,便是邱道齡剛剛從娘胎裏麵出來,便口吐人言,進而進入覺己之境,把接生婆和他娘親嚇得暈了過去。而他爹以為自己生了個妖怪,便從廚房拿了菜刀,怒氣衝衝地跑了過來,大有替天行道之狀。


    恰逢其時,道空出現,帶走了邱道齡,給予他家人數不盡的榮華富貴,而後帶迴了蒼雲,傳之道法,短短十一年,便破境凝嬰,不負道空期望,十一歲便入了凝嬰,前無古人,除了五千年前那位……


    邱道齡乖乖走上前去,一言不發,神態拘謹恭敬,顯然道空在傳其道法之時,也沒忘記授他禮法。邱道齡走到道空麵前,一撥身前的長衫,盤膝相對,雖然僅僅十一歲,但是動作卻瀟灑自然。


    道空伸出手,摸了摸邱道齡的頭,眼中露出慈愛神色,仔仔細細地看著他,仿佛在看一件自己雕琢已久的藝術品一般,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前些日子,你剛剛凝嬰。”


    邱道齡點了點頭。


    “修道之途,永無止境,你既然已經到達凝嬰之境,那麽為師就沒有什麽可以再傳授給你的了。”道空說得很認真,“以後的路,要靠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來。”


    “可是……”邱道齡剛剛想說什麽,道空抬起手來,示意他不要再說。自己緩緩說道:“凝嬰之後,每一個境界都是一個大飛躍。凝嬰之前,尚可以指點一二,引導你修行破境,但是凝嬰之後,還需要你自己去修行,為師無法再指點你了。”


    “每一個修道大能,皆是用自己的命途,用自己的血淚去參透大道,方能有所成。你的資質非凡,斷不可一味尋求幫助,白白葬送了自己天賜的聰慧。”


    邱道齡再次點點頭。道空顯然很喜歡麵前的這個弟子,又摸了摸他的頭,他的鼻子,然後指著他的心道:“記住,無論以後遇到何事,即便是生死存亡的關頭,都要記住這句話!”道空在他的胸口描了起來,畫出了一個圈,點了兩下,正是邱道齡的心髒所在。


    “明悟本心,萬物皆空。本心為實,萬物為虛。實者為本,虛者為末。唯心唯實,乃成大道。”


    邱道齡把這句話默默記在心中,看著道空,沒有言語。


    “明日,你便下山去吧!你年紀尚小,怕是認不得這世間險惡,我讓你白守峰一脈的師兄歐陽梟與你一起下山,你隻管在天下行走,好好修行便是。”


    邱道齡點了點頭,道:“弟子知道了,既然明日便要下山,弟子當告辭迴房收拾細軟,莫等明日,太過倉促可不好。”


    道空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麽,擺了擺手,道:“記得把門帶上,為師年紀大了,破天峰的風寒氣重。”


    邱道齡微微一皺眉,心中不明所以。師尊已至問心境界,天下能與師尊比肩的人怕是還沒有三人。堂堂問心境界的強者,怎麽會怕這股微透寒意的凡風?


    邱道齡是整個蒼雲中,最小的一個,但是修為卻是不凡。按道理說,他完全有驕傲的資格。但是他一向尊師重道,對於師尊一輩,從來不會做出不符合禮數的事情,而對於同輩的師兄師姐,他更是謙虛拘謹。因此也沒有多說什麽,恭恭敬敬地站起身來,行了一禮,而後安安靜靜地走出廂房,帶上門。


    道空聽著房外邱道齡離去的時候發出的腳步聲,又複閉上眼睛,嘴裏喃喃道:“好好走,隻希望你莫要走上為師這條路……”


    ……


    清晨,破天峰上晨露多,濕氣重,邱道齡拿起昨晚收拾好的行囊,走到牆角,拿了仙劍,便邁出了門。


    這個時候,天才微微亮,但是從破天峰上看去,太陽已經露了一大片,紅紅的,讓人覺得暖暖的。但是邱道齡此時心中根本沒有這個想法,將要離開從懂事兒就生活著的地方,前路不知如何坎坷艱辛,誰又能暖得起?


    邱道齡轉了個身,輕輕將房門合住,然後抬著相對於自己的身體還略顯得大的腦袋,看了看房門上的牌匾“養心靜氣”,這四個字飽滿渾厚,能令觀者心情大好。


    而後,他的眉頭一皺,好像下定了決心,手一揮,牌匾上原來的那四個字,頓時變成了“無往不利”!這四個字卻換了一個截然不同的風格,鋒芒畢露,尤其是那個“利”字,最後一筆猶如一把利劍,利落幹脆,不留的一絲猶豫,牌匾都不夠他劃了!


    看著此刻頭頂的這四個字,他點了點頭,拉了拉肩上的行囊,稚嫩的小手握緊了仙劍,緩緩走下山去。


    一路上,他四處觀看。破天峰的景他早些時間便已經看過多遍了,便是那四座從峰,他也逛過數迴。但是他的眼中流露的不是平靜神色,而是追憶。


    他還記得,在那山崖上的一顆古鬆,為了救一隻野鬆鼠,他險些掉下山崖;他還記得,山腰邊有一處小石潭,他時常讓師姐帶著他到那邊看魚;他還記得,在那石階旁邊,經常有野蘑菇生長出來,當時不懂事誤吞了一個帶毒的,結果傻笑了好幾天……


    他走到山腳了。這個時辰,天已經亮了,天天在山腳下開著的小茶攤也已經將早點備煮好了,等著山上的部分蒼雲弟子下山來吃點新鮮的。


    邱道齡走到老板麵前,伸出一根手指頭,道:“老板,我要一個饅頭。”話才剛剛說完,他迴頭看了看自己走過的路,又伸出了一跟手指頭,道:“還是來兩個吧!”然後對著老板很禮貌地笑了笑。


    這個茶攤老板當然知道眼前這個充滿稚氣童真的小男孩是何許人也,拿著毛巾抹了抹手,道:“小道齡,去坐著吧,老板我待會兒送你一碗粥!”說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邱道齡對他拱手一禮,和善地笑了笑,道:“師尊說過,無恩與人不受人之物,但是我確實挺想喝喝粥的,所以我送你個東西。”然後他走到老板麵前,對他勾了勾手指頭,示意他把頭低下來一點。


    老板原本也沒有什麽想法,隻是看邱道齡是個孩子,而且二人相熟,雖然邱道齡從未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但是他著實喜歡這孩子。也不說別的,便把頭低下,任邱道齡在他的腦門上摸著。


    邱道齡舉起雙手,閉著眼,在茶攤老板的腦門上無規律地撫摸著。過了一會兒,很淘氣地用力一拍,道:“好了,這兩天我保證你肯定能睡得舒舒服服的,失眠之症要根本解除,還須你自己看開點。”


    茶攤老板摸著自己微紅發熱的額頭,笑了笑,心想這孩子心眼挺好的。


    當邱道齡吃完了一個饅頭之後,茶攤來了另外一個客人。那個客人形容並不是很好看,甚至有點猥瑣,坐在邱道齡的麵前,放下手中的仙劍和肩上的行囊,對著老板說道:“來一碗粥跟一個饅頭。”但是當他看到邱道齡手中剩下的饅頭碎,還有桌上剩下的一個饅頭和大半碗粥,皺了皺眉。


    邱道齡拍了拍手,將手上的饅頭碎拍掉,然後身子往前一探,拿起了另一個饅頭,撕下一片丟進嘴巴裏麵嚼巴起來,然後把頭直接埋到碗裏麵用力一吸,這便喝了一口粥了。


    坐在邱道齡對麵的那個客人,搖了搖頭,笑著道:“若是讓掌教至尊看到你這幅摸樣,小師弟你八成又得舉水桶了。”


    “歐陽師兄,我從小就沒出過山,好不容易師尊不會盯著我了,我當然要好好玩耍一番,這些事情我許久以前就想做了,嘿嘿!”說完又把頭埋進去碗裏頭。


    邱道齡口中的歐陽師兄,自然就是奉命帶他出山曆練的歐陽梟。


    老板將毛巾甩到肩膀上,把饅頭跟粥端了上來,道了聲慢用,便去拾搗鹹菜和茶葉去了。


    等到二人都吃完了,邱道齡才滿足地摸了摸嘴巴。在山上,在道門中,師尊總是不讓他在早餐的時候吃得飽飽的,嘴裏總說什麽“餘,不滿好,不滿好!”這次總算是第一次能夠飽飽地吃上一頓豐盛地早餐,此刻他的心中滿足感大盛。


    “師兄,該走哪?”


    歐陽梟嘴角一提,道:“哪裏亂就去哪裏吧。”


    “師兄,這是不對的,師尊說過修道之人應當鎮靜。”邱道齡很認真地說道。


    歐陽梟直接過去賞了他個爆栗,笑罵道:“你小子別跟我裝熊,走!”


    二人整頓完畢,朝著北邊出發。


    最亂的地方,定然是北陰鬼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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