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丈高空,烈日當頭,然而無盡的鵝毛大雪紛紛揚揚,仿佛自那極寒之地穿越虛空而來,隻在這方圓數千丈空間內飄灑,詭異無比,卻又美到極點。


    大雪無根,然而墜落之勢卻幾位迅猛,不多時,眾人眼前便成了一片茫茫世界,破舊的廟宇,古老而充滿神性的菩提聖樹,都顯得愈加神秘起來,與大陣外那漫天飛舞的劫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整片盆地內,大雪如銀,一刹那都變得寧靜而潔白。


    這般驟變的天氣,卻難以掩飾夏秋等人那激動的心情。而在頭頂,隨著人形光繭的消失,烏缽光華盡斂,靜靜沉浮於廟宇上空,望之似乎唾手可得。


    “我的心肝寶貝啊――”


    和尚扯著嗓子一聲痛吼,三步並作兩步,急匆匆衝著那廟宇飛奔而去。


    “吱呀……”


    刺耳而沉悶的摩擦聲響,瞬間打破了這方寧靜的時空,那廟門被慢慢推開了。刹那間,一陣讓人冷徹心扉的氣息彌漫開來,伴隨著“嗚嗚”的沉悶吼聲,所有人都不由得渾身一顫,那聲音淒厲而恐怖,如同狂風掃過群山叢林,猶如地獄惡魔之音穿透人間。


    和尚卻完全沒有注意到異常,也不待夏秋等人跟上,直接一步邁了進去。


    “慢著!”


    玉清緊皺眉頭,望著那廟宇,臉上露出一絲凝重,忽然沉喝道。


    然而已是為時已晚,和尚身形臃腫,動作卻極快,一閃身便已消失在廟門內。幾乎刹那間,廟宇內傳出了一聲慘叫,使得幾人精神立馬緊張到了極點,如此詭異的一座破廟,藏於這可與龍劫叫板的諸佛大陣中,若說是一處毫無危險之地,任是誰也不會相信。


    夏秋毫不遲疑,不顧玉清的阻喝,毅然衝了進去,即便是前方刀山火海橫立,即便是廟宇內有妖魔鬼怪盤踞,即便是有上古可怕存在坐鎮,和尚深陷其中,且很可能有生命危險,僅僅這一條理由,便足以讓他義無反顧奮不顧身了。


    方一跨過廟門那一道坎,夏秋便感覺到一股冰冷到極致的氣息撲麵而來,這是一種透入到靈魂的冷,方佛可將人的意識都冰封凍結一般,他渾身神力澎湃,有道道金光於體表緩緩流動,護住了肉體。


    前方,範戴已然失去了半截手臂,半個身體都鮮血淋淋,然而他渾然不覺,正愣愣看著虛空裏那一道道致命的光芒。


    廟宇內於外,僅僅一步之隔,卻恍如兩個世界,外麵雖是白雪皚皚一副冰天雪地的模樣,但至少與人間並無明顯不同。而那廟宇內,卻完全是一片刀與劍充斥的海洋,無數光影掠過,相互追逐,廝殺。


    在這片世界裏,那可怕的刀與劍都是由無盡的冰雪凝成,無垠大地,漫漫長空,冰與雪無處不在,這意味著,眼前這方空間,是一處諸多修士也要膽顫的生命禁區,任何一個地方都可能隱藏著抹滅一切的絕世殺機。


    每一道刀光劍影都在相互大戰,那無盡的殺氣便四下激蕩,割裂了虛空,粉碎了遠方那一座座峭峰絕嶺。


    “嗤――”


    半空裏一聲輕吟,夏秋正要喊住範戴和尚,便忽然感覺眼前一花,心中瞬間升起一種讓人神魂欲裂的危機感,那是隻有麵對生死絕境方才會有的本能,他大吃一驚,雙手快速交叉,在身前凝出一麵金色光盾。


    “噗”


    幾乎同時,一陣莫名的寒風從身前掠過,卷起一道銀白色冰刃直直撞在光盾上。那是一股讓夏秋這等修士都要震駭的力量,強勢而霸絕。


    這不過是那虛空中神光的一次偶然靠近,並非衝著夏秋而來,卻在一瞬間,生生擊裂了他以神力凝成盾牌。


    夏秋麵色驟變,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他怎麽也想不到,那冰刃的力量竟是強橫到如此境界,隨意的一次碰撞,比之原始境修士全力的一擊還要厲害幾分。


    玉清一進入這片空間,便看到夏秋吐血仰天而倒的情景,心下猛震,華夏山河圖迅速放大,一道道光華將他與範戴籠罩。


    “這片空間莫說我等,即便是聖人來了恐怕也要喋血吧……”


    夏秋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神色有些沉重。


    而和尚更是鬱悶到了極點,抬頭望著那冰刃雪劍橫飛的虛空,慘然道:“老子的烏缽,難道真的要遺失於此麽?太不甘心了!”


    他少有的收起了那一貫的嬉笑表情,在這樣一處殺機肆虐的空間,想要安全拿迴烏缽,太難了!


    穿透那陰霾密布的寒風,幾人依稀看到,在遙遠的群山之巔,似乎有一座古刹坐立,古刹周圍,道道冰刃雪劍盤旋飛去,幾乎交織成了一張大網,將其籠在其中。


    毫無疑問,那座古刹,才是這片空間最為核心所在。烏缽多半亦在其中,然而虛空裏無盡的殺氣彌漫,想要靠近那古刹,對於在成諸修士來說,即便有華夏山河圖這等聖器,依然是難於登天。


    幾人僅僅是處於那風暴的最邊緣處,便已然有了殞落之憂,無法想像,在靠近古刹的核心區域,那層層密布的道道殺伐之光,該會蘊含何等驚人的威力。


    “哞――”


    這方空間的最深處,隱隱預約傳出一陣長鳴,似牛而非牛,聽之平常無異,卻輕易穿透了那無盡的殺伐聲,響於眾人耳畔。


    “如此可怕的禁區,還會有生靈存在?”


    玉清一揚眉,露出戒備神色,頭頂,華夏山河圖光華大盛,所有人都暗自調息,隨時準備發動那最強一擊。畢竟,能在這片世界長存的生命,怎麽想,都不會是尋常之物。


    未過多時,一隻巨大的黑影從那古刹方向快速飛來,眨眼之間,便已來到風暴邊緣。


    那是一隻身高數丈的巨獸,身上一片鏽跡,布滿了細微的裂縫,向眾人昭示其悠久的歲月與無盡的滄桑。巨獸靜靜的懸浮與虛空,一雙銅鈴般的眼睛毫無表情,茫然望向遠方。


    陣陣寒風肆虐而過,席卷起一道道恐怖的光影,衝向巨獸。


    “嗆嗆――”


    “轟隆”


    聲響不斷,如若九天雷鳴,一團團火花自它身上四濺開來,那輕易便可斬殺一位原始境修士的光劍,對於巨獸竟是無可奈何,令幾人相當傻眼。


    夏秋盯住那巨獸看了片刻,忽然間卻是麵色劇變。


    “我道這巨獸……怎滴如此眼熟!那不是末世前在錦城廣場被發掘出來的石獸麽?”


    他滿臉驚駭,再次仔細觀察,更是愈發肯定了,當日石獸出土之時,他出於好奇,曾親臨現場目睹了一切,同樣的身形,同樣的時刻,絕然不會有錯!


    石獸出土之後,被諸多考古學家以科研的名義帶走,據傳在末世後不久,便在一個雷雨之夜神秘失蹤,不曾想今日竟然出現在這廟宇深處的另一世界裏。


    夏秋愣愣盯著那石獸,一時間竟是惹出了萬般思緒,無盡的疑惑瞬間占據了他的腦袋。


    “你們……是想將我帶出這個世界的人麽?”


    虛空裏,一道天籟般動聽的聲音傳了下來。


    巨獸背上竟然有人!所有人皆是大吃一驚,紛紛抬頭,一臉震撼。


    巨獸緩緩墜落,隻見一位白衣女子,靜靜站在那獸背上,白衣似雪,隨風飛舞,恍若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這女子不過十八九歲,淡眉入鬢,一雙眸若秋水,眸子裏盡是單純與好奇,正直直盯著幾人。


    一片安靜!華夏山河圖下,所有人都化成了一個個木偶,一動不動,他們震撼於那女子美若天仙的容顏,更震撼於一個事實,眼前這位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子,如何在這殺氣肆虐的世界生存至今的?


    見無人迴答,那女子略顯失望,她微微抬頭,望向那陰霾密布的高空,秀發垂肩,凝脂一般的玉頸若隱若現,而後一截玉藕般的手臂伸出袖袍,輕輕拍了拍那巨獸脖頸,


    輕歎道:“咱們迴去吧,他們不是前來尋我的人……”


    “慢著――”


    範戴猛地迴過神來,急忙喊道。


    那女子美眸流光溢彩,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方道:“對不起……你,不是那個正確的人……”


    “咳咳……”和尚幹咳幾聲,道,“老子……那個,老衲已身入佛門,不會帶你走的……”


    “我知道,這烏缽與你有些因緣,若果然不舍,我將它歸還與你便是……”


    白衣女子輕輕揚手,一道烏光閃現,那烏缽憑空出現於她掌心。


    “哇――”


    範戴大喜,兩隻眼睛幾乎都眯到一起了,看那情形,若不是忌諱那飛舞的光劍,他早就屁顛屁顛的衝將過去了。


    “我們……還是迴去吧……”


    女子玉臂輕揮,烏缽化成一道光芒落入和尚手中,一雙深邃而單純的眸子卻是掃了夏秋一眼,便欲隨著那石獸衝天而起。


    “姑娘,請留步!”


    夏秋眼中一絲迷茫閃過,而後竟是不由自主喊道。


    “哦?”


    “呃……”


    他一搖腦袋,瞬間清醒過來,一時間竟有些尷尬,


    “這片空間內,殺氣洶湧澎湃,危機四伏,終究不是安身之地。姑娘既然在等待一個人將你帶出這個世界,卻為何不自己主動出去呢?”


    “風刀雪劍嚴相逼,割不斷心中一份留戀……”女子大眼忽閃忽閃,流露出一絲黯然。


    “我不知自己身世,也不知自己為何在此,每每醒來,身邊都隻有這石獸相伴。我亦曾試過走出這個世界,然而卻屢屢失敗,每當要離開時,心中便會有一種痛,一份戀莫名升起。距離越遠,心,便越痛……”


    那女子霎時間變得茫然起來,天籟之聲,卻又是那般平靜,恍若在講述一段與己無關的故事。


    “所以,我知道,自己的心,隻屬於這冰冷無情的世界,無法離開,注定孤苦……但我更知道,有一個世界,不會是這般寂寞,有一種不甘,想要經曆那另一片天地間的精彩……”


    “會有這樣一個人,可以讓我忘卻心中的那份痛,舍去心中的那份依戀麽?”


    女子靜靜站立於石獸背上,額頭柳海隨風飄舞,雙眸遠眺向廟宇外,輕輕道:


    “為什麽每次醒來,外麵都一片冰與雪的世界呢?”


    此話一出,不單是夏秋,在場所有人皆是身體猛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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