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裏寬的流沙河,波浪滔天,渾濁的水中泥沙不斷翻滾,十分的兇險。玄奘和兩個徒弟正看看碑文,忽然就見通天河中一股渾濁巨浪撲上岸來,水浪中猛地撲出一個水怪,直撲玄奘而去。這水怪,生得十分兇惡,一頭紅焰發蓬鬆,兩隻圓睛亮似燈。不黑不青藍靛臉,如雷如鼓老龍聲。身披一領鵝黃氅,腰束雙攢露白藤。項下骷髏懸九個,手持寶杖甚崢嶸。這水怪如一股旋風一般直撲玄奘而去,悟空和悟能趕緊揮舞著兵器架在了玄奘麵前,隻聽一聲響,那水怪翻身後退,一雙圓瞪瞪的眼睛中閃出兇狠的光芒,低聲嘶吼,手中握緊了降魔杖。


    悟空轉身抱著玄奘閃到一邊,笑道:“悟能,交給你了!”悟能哈哈大笑,道:“師兄,烏巢禪師說的沒錯吧!”“滾你的,趕緊把這個水怪給我打死了,咱們找船上路!”悟空沒好氣的罵了一句,悟能笑著,揮著釘耙就往那水怪頭上築去。那水怪晃了晃腦袋,一頭赤發如同水草一般晃蕩著,揮舞著降魔杖與悟能戰在一處,流沙河岸上各逞英雄。這一場好鬥:九齒鈀,降妖杖,二人相敵河岸上。這個是總督大天蓬,那個是謫下卷簾將。昔年曾會在靈霄,今日爭持賭猛壯。這一個鈀去探爪龍,那一個杖架磨牙象。伸開大四平,鑽入迎風戧。這個沒頭沒臉抓,那個無亂無空放。一個是久占流沙界吃人精,一個是秉教迦持修行將。他兩個來來往往,戰經二十迴合,不分勝負。這番打了半天,水怪看著悟能手中的釘耙,心中一震,膽氣先泄了三分,被悟能壓著打,隻能勉力招架。悟能看著那根降魔杖,心中冷笑,低聲道:“原來是你,看你這樣子,真個淪為妖魔了。”那水怪,也不說話,隻是揮舞降魔杖與悟能相鬥,忽然就聽空中一陣惡風傳來,他大叫一聲,翻身邊走,一個猛子紮進了水中,銷聲匿跡。


    那水怪翻身逃脫,悟能麵前落下一根棒子,打得泥沙飛濺,他忍不住埋怨道:“我的哥哥啊!誰讓你來的!那怪漸漸手慢,難架我鈀,再不上三五合,我就擒住他了!他見你兇險,敗陣而逃,怎生是好!”悟空嘿嘿一笑道:“兄弟,實不瞞你說,自從降了黃風怪,下山來,這個把月不曾耍棍,我見你和他戰的酣暢,我就忍不住腳癢,故就跳將來耍耍的。那知那怪不識耍,就走了。”悟能也不是真怪他,隻是與他開個玩笑,他兩個搭著肩,說說笑笑,轉迴見了師傅。玄奘見兄弟二人說說笑笑而來,不見捉拿的水怪,生怕他們把他打死了,急忙問道:“可曾捉得妖怪?”悟空搖頭道:“那妖怪不奈戰,敗迴鑽入水去也。”玄奘鬆了一口氣,道:“不曾打死就好,徒弟,這怪久住於此,他知道淺深。似這般無邊的弱水,又沒了舟楫,須是得個知水性的,引領引領才好哩。”悟空點頭道:“師傅說的有理。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怪在此,斷知水性。我們如今拿住他,且不要打殺,隻教他送師父過河,再做理會。”悟能笑著捅了捅悟空的腰眼,道:“哥哥不必遲疑,讓你先去拿他,等老豬看守師父。”悟空尷尬一笑道:“賢弟呀,這樁兒我不敢說嘴。水裏勾當,老孫不大十分熟。若是空走,還要撚訣,又念念避水咒,方才走得。不然,就要變化做甚麽魚蝦蟹鱉之類,我才去得。若論賭手段,憑你在高山雲裏,幹甚麽蹊蹺異樣事兒,老孫都會,隻是水裏的買賣,有些兒,嘿嘿,有些不濟。”“師兄,你就別謙虛了,當初你大鬧龍宮的時候,可不見你怕水啊!”悟能笑著說,悟空嘿嘿一笑,道:“那是老孫撚了避水訣,再加上當時金箍棒在手,那般家夥不敢上前,不然,我隻怕就被拿下了。師弟,你水性如何?”悟能自傲道:“俺老豬陸上水下,來去無阻,師兄,你且保護師傅,看我水戰本事。”悟空吩咐道:“你若到他水中與他交戰,卻不要戀戰,許敗不許勝,把他引將出來,等老孫下手助你。”悟能點頭道:“便依你,我去也。”說罷,悟能剝了青錦直裰,脫了鞋,雙手舞鈀,分開水路,使出手段,躍浪翻波,撞將進去,徑至水底之下,四下搜索那水怪。


    悟能剛剛下水,下沉了數丈,就見那水怪正在水中漂浮著,想來是在平息氣息。悟能排水而去,揮耙便打!那水怪感到一陣殺機,猛地閃過,高唿道:“那和尚你為何如此苦苦相逼!”悟能倒負釘耙,道:“你是個什麽妖精,敢在此間擋路?”水怪笑道:“你為何這般明知故問,我不是那妖魔鬼怪,也不是少姓無名。”悟能道:“我還真不知你來曆,你既不是邪妖鬼怪,卻怎生在此傷生?你端的甚麽姓名,實實說來,我饒你性命。”水怪見他裝傻,沒好氣道:“你聽著:我自小生來神氣壯,乾坤萬裏曾遊蕩。英雄天下顯威名,豪傑人家做模樣。萬國九州任我行,五湖四海從吾撞。皆因學道蕩天涯,隻為尋師遊地曠。常年衣缽謹隨身,每日心神不可放。沿地雲遊數十遭,到處閑行百餘趟。因此才得遇真人,引開大道金光亮。先將嬰兒姹女收,後把木母金公放。明堂腎水入華池,重樓肝火投心髒。三千功滿拜天顏,誌心朝禮明華向。玉皇大帝便加升,親口封為卷簾將。南天門裏我為尊,靈霄殿前吾稱上。腰間懸掛虎頭牌,手中執定降妖杖。頭頂金盔晃日光,身披鎧甲明霞亮。往來護駕我當先,出入隨朝予在上。隻因王母降蟠桃,設宴瑤池邀眾將。失手打破玉玻璃,天神個個魂飛喪。玉皇即便怒生嗔,卻令掌朝左輔相:卸冠脫甲摘官銜,將身推在殺場上。多虧赤腳大天仙,越班啟奏將吾放。饒死迴生不典刑,遭貶流沙東岸上。飽時困臥此山中,餓去翻波尋食餉。樵子逢吾命不存,漁翁見我身皆喪。來來往往吃人多,翻翻複複傷生瘴。你敢行兇到我門,今日肚皮有所望。莫言粗糙不堪嚐,拿住消停剁鮓醬!”


    這水怪全然不將自己吃人之事放在心上,悟能心中大怒,罵道:“你這潑物,哪裏還有天將風範!看起來,你是真個要當妖魔了!。休得無禮!吃你祖宗這一鈀!”那水怪見耙來,使一個鳳點頭躲過。兩個在水中打出水麵,各人踏浪登波。這一場賭鬥,比前不同,你看那:卷簾將,天蓬帥,各顯神通真可愛。那個降妖寶杖著頭輪,這個九齒釘鈀隨手快。躍浪振山川,推波昏世界。兇如太歲撞幛幡,惡似喪門掀寶蓋。這一個赤心凜凜保玄奘,那一個犯罪滔滔為水怪。耙抓一下九條痕,杖打之時魂魄敗。努力喜相持,用心要賭賽。算來隻為取經人,怒氣衝天不忍耐。攪得那鯾鮊鯉鱖退鮮鱗,龜鱉黿鼉傷嫩蓋;紅蝦紫蟹命皆亡,水府諸神朝上拜。隻聽得波翻浪滾似雷轟,日月無光天地怪。二人整鬥有兩個時辰,不分勝敗。這才是銅盆逢鐵帚,玉磬對金鍾。


    悟空在岸上,看著水下悟能與水怪大戰,心中實在是癢癢,忍不住了,掣鐵棒跑到河邊。就見悟能且戰且退,把那水怪引上了岸來。悟空一見水怪露頭,上前便打,那水怪大驚之下,轉身便走,悟空一棍就打空了。悟能氣道:“你這個死猴子,性子怎麽這麽急!你就不能等我把他再引上來一點,你再打?”悟空嘿嘿一笑,道:“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有勞兄弟你再去把他引上來。”“不去了,這廝如今是驚弓之鳥,絕不會上當了。咱們先迴去看著師傅,休息一晚。”悟能搖頭道,悟空也不催促,uu看書.uuansu.om 兄弟二人迴去給玄奘報個平安,然後悟空翻身離去,去找齋飯。過不多時,悟空帶迴了齋飯,先奉給玄奘,悟能倒是自己找了些果子吃。


    玄奘看悟空迴來,道:“悟空,我們去化齋的人家,求問他一個過河之策,不強似與這怪爭持?”悟空笑道:“這家子遠得很哩!相去有五七千裏之路。他那裏得知水性?問他何益?”悟能打趣道:“哥啊,你飛騰的本事十分厲害,數千裏轉瞬就迴,這般容易,不若你把師父背著,隻消點點頭,躬躬腰,跳過去罷了,何必苦苦的與他廝戰?”悟空笑罵道:“你這呆子,難道你不會駕雲?你把師父馱過去不是?”悟能立刻就慫了,道:“師父的骨肉凡胎,重似泰山,我這駕雲的,怎稱得起?。”悟空道:“我的筋鬥雲,也是駕雲,隻是去的有遠近些兒。你是馱不動,我卻如何馱得動?自古道,遣泰山輕如芥子,攜凡夫難脫紅塵。象這潑魔毒怪,使攝法,弄風頭,卻是扯扯拉拉,就地而行,不能帶得空中而去。象那樣法兒,老孫也會使會弄。還有那隱身法、縮地法,老孫件件皆知但隻是師父要窮曆異邦,不能彀超脫苦海,所以寸步難行也。我和你隻做得個擁護,保得他身在命在,替不得這些苦惱,也取不得經來,就是有能先去見了佛,那佛也不肯把經善與你我。正叫做若將容易得,便作等閑看。”悟能沒想到悟空竟有這般見識,嘿嘿一笑,師徒三人吃罷晚齋,露宿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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