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0月28日,是華洲有史以來第一次比過年還要熱鬧的一天。


    從高樓大廈的樓體上到每一條大街小巷,商鋪、店鋪的門口,小區的樓道裏,關於《人間盛世如你之願》的海報無處不在。


    鮮豔的紅色背景,金黃色的大字,橫幅像是一條條旗幟,從空中俯瞰整座城市像是布滿了絲綢,甚是壯觀。


    “致敬我們最親愛的人,望這人間盛世如你之願!”


    “史詩級巨作,第一部以華洲背景為題材的抗戰電影!”


    “華洲人民之驕傲,瓊華山之由來!”


    風起,那些橫幅與旗幟迎風飄蕩。


    今天對於華洲來說是個大日子,宣傳已久的,以華洲為故事背景的大型抗戰電影《人間盛世如你之願》終於拍攝完成,而首映禮則定在華洲,首場播映正是定在了華洲人民大劇場。


    電影票免費發放,所有事業單位、私人企業、社區成員以及各個學校的師生,全部都可以免費觀看,而且必須觀看。


    從京都飛來華洲了兩架私人飛機,裏麵是劇組的全部成員。


    落地之後,便開始緊鑼密鼓的安排起了首映禮。


    華省省首鄧朝中親自到場,華洲市首丁雲鬆幾乎帶領市w所有成員全部參加。


    而放眼華洲幾乎全部有頭有臉的企業家們,全部都到場致敬。


    因為他們心中都清楚,這部電影的主角正是曾經華洲的一代梟雄。


    安嵊森。


    這個名字對大多數人來說是陌生的,但對有些人來說,如晴空之中的一道驚雷。


    有人不解,這個人不是土匪嗎?


    是那個把瓊華山據為己有的土匪頭子嗎?


    這樣的人為什麽要拍成電影,市裏領導的腦子出問題了嗎?


    電影的首映禮是嚴肅的。


    以鄧朝中為首,右臂臂彎處帶了白色的絲綢。


    所有人有樣學樣,全部都是同樣的裝扮。


    在市裏的安排下,首映禮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是留給鄧朝中的。


    但鄧朝中麵色沉重,看著電影海報道:“我是罪人,這場首映禮我要站著。”


    破天荒的一幕就這樣出現了。


    整場首映禮的第一排座位全是空著的,而市裏的領導們全部站在一側。


    座位的中央換了名牌,江洋二字格外紮眼,而這個男人也瞬間成為了所有人的焦點。


    讓人驚訝的是,座位從頭至尾都是空的。


    因為這個男人自始至終都沒有來過。


    直到首映禮結束,華洲各地的第一場電影播放結束。


    他都沒有出現過。


    ……


    江洋站在瓊華山頂看向遠方,筆直的如同一棵白樺。


    從此處望去,可以把整個華洲市的景象盡收眼底。那座布滿紅色的城市看起來很近,又仿佛那樣的遙遠。


    風很大,灌入衣領有些寒意。


    江洋轉身迴到墓前,蹲下身子用手掌把墓碑上的灰塵擦拭幹淨。


    墓碑前的棋盤上落了不少枯葉和雜草。


    江洋看著那盤象棋若有所思,隨後一顆一顆的把棋子裝了起來,每一顆都認真的擦拭,無比的仔細。


    最終,那副象棋和安嵊森的骨灰永久封存在了一起。


    石栓關閉,與這個世界徹底隔絕開來。


    華洲的十月底有些涼了,瓊華山頂的風更涼。


    江洋找了些枯枝葉放在墓碑之前,燃火,火焰很高,風一吹烤的臉頰生疼。


    點了根煙,坐在地上道:“知道你脾氣大,心裏有火。但他們隻是被人擺動的工具而已,就像是打仗一樣,士兵沒有本沒有罪,罪惡的是那些在背後發號施令的人。”


    嗶嘀閣


    風似乎更大了。


    烈焰與江洋的皮膚近在咫尺,火辣辣的疼。


    江洋苦笑,指著遠方那座城市道:“這些人不知道真相,雖是愚民,但罪不該死。難道你要讓我一個個把他們揪出來殺了不成?當初你守於瓊華山上,守的也是他們。這些人是被利用的棋子,是把利刃,而我要手刃的目標,是手持這把刀的人。”


    風小了,火焰也小了些。


    “如果我真的跟華洲市對著幹,跟國家對著幹,把老百姓全部至於水火之中,就是真的跨進了那幫老外的圈套,他們巴不得我們互相殘殺,巴不得讓這個國家一團糟。老頭,在這件事情上,這座城市裏有很多人都是幫兇,你若是問我恨他們嗎……”


    “我恨。”


    江洋抽了一口煙,盯著火苗安靜的道:“我恨不得馬上讓他們全部去死。”


    “但是我不能這麽做。”


    “他們愚鈍,成為別人手中的一把利刃,我不能。”風靜了,火苗也安靜了下來。


    江洋的情緒波動卻大了些:“那些小醜是多麽想不動一兵一卒就讓我們潰不成軍啊。”


    “我豈能讓他們得逞。”


    江洋苦笑:“老頭,你所守護的這片土地看似守住了,實則正處於危急存亡之關鍵。那些人的視線從沒有從這裏離開過,他們的手也早已經伸到了華夏的衣服裏。他們的侵略從未停止過,隻是戰爭的工具不再是硝煙和炮火。”


    “而是人心。”


    火焰小了,江洋撿了些柴火扔了進去。


    “他們試圖利用人心殺死所有守護這片土地的人,官員,企業家,科研人員,上一個是你,下一個很有可能就是我下來陪你。”


    “金錢,權力。”


    “都是他們利用人心的關鍵。”


    “華夏人窮怕了。”


    江洋的臉色有些悲痛:“連冷暖溫飽都才剛剛顧得上,就不要提教育了。沒有教育就沒有文化,沒有文化,思想高度就會被人碾壓。在這種情況下,所有的事妄想被他們理解是不可能的。在這些人沒有覺醒之前,都隻是被他們玩弄於鼓掌的工具啊……”


    “老頭,他們可以糊塗,咱們爺倆不能糊塗啊。”


    一滴淚水落在地麵,說不盡的委屈突然湧上心頭,此時這個男人如同一個無助的孩子在跟父親哭訴著自己很為難。


    “我得把他們趕出去。”


    江洋紅著眼眶,髒兮兮的手背擦幹了淚,突然成了個花臉,滑稽,但看起來很心酸。


    “他們想看到的結果,我決不能讓他們看到。”


    淚如雨下,再也止不住。


    “他們越想讓我怎麽樣,我就偏不會如他們的願!!!”


    “爸……”


    江洋跪在地上,朝著墓前磕了三個頭:“孩兒不孝,不能把親手把所有的仇人殺之而後快!”


    “孩兒對不起你!”


    山頂之上,唿嘯的狂風戛然而止,仿佛空氣都溫柔了下來。


    微風從這個男人的發梢拂過,像是父親在安撫他的孩子。


    天空之上有祥雲,陽光明媚,像極了一個慈祥的笑臉。


    他好像活了,就像那團祥雲自由自在。


    他好像走了,微風就是對他孩子最好的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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