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把巫馬坤放出來了。”


    “嗯。”


    “還讓大威鏢局正常出入。”


    “嗯。”


    “還要跟大威鏢局一起走。”


    “嗯。”


    “怪怪的。”張舟粥撓撓頭。


    祝金蟾斜他一眼,“這都不懂,你師哥的意思是咱們混入其中,再找機會下手。”


    何小雲隻是苦笑,並不點頭,對了張舟粥歎氣,“師弟,你可知這趟鏢到淮安會交給誰,方書。”


    方書?張舟粥已有些時日未聽見這個名字,想過一陣反應過來,這?師父?爸爸的托孤之交?便宜師父隱與市井但神通廣大,先前用二十四長生圖和長恨換了自己可以拜入葉師門下,對自己可謂盡心盡力,怎麽會和這趟鏢扯上關係。


    何小雲見他陷入沉思,仿若在霧裏看花,自己又何嚐不是,思緒漸漸飄到一個時辰以前。


    衙門牢中。


    “巫馬坤,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這趟鏢裏有東西,你那個十方商會的隨行,叫什麽魏雪竹的,厲害,滴水不漏。”何小雲敲敲牢門,牢內一個巨漢背手而立,麵朝牆壁,“大威鏢局的總鏢頭,江湖上響當當的人物,待在這個地方也太委屈,我隻是想知道鏢裏藏著的東西到底是什麽,講了就放你走。”


    “既然見過了魏雪竹,你應該清楚有些東西是永遠都見不到的,又何必問呢。”巫馬坤笑了一聲,並不迴頭。


    “我身上這件是禦賜的麒麟服,北鎮撫司千戶何小雲,竹林黨人。十方商會的魏紅英上任會長後對竹林黨多有援手,我們算是有舊,知道這趟鏢是十方商會所托之後,我就沒有再嚴查,已經放進城了。”何小雲再敲敲牢門,“自己人。”


    巫馬坤轉過身來,抱拳在胸,饒有興致地看他,想分辨出他剛剛的話裏有幾分真假,“何兄弟曾對梁全仗義出手,這話我願意信你。”巫馬坤走到牢門前,隻伸手一推,牢門的鐵鎖竟生生繃斷。


    巫馬坤走出牢門,低頭看著何小雲,何小雲神色如常,並未出手攔截。


    大步離去。


    “東西分了很多出來,其中幾樣你們見過,就在我背來的車上。”


    突然迴頭看他,意味深長,“何千戶,以後還是不要對秘密太執著了,咱們都是棋子而已,知道的太多反而會誤事。”


    車上的東西?何小雲一一迴想,隻是尋常的藥材啊,並未太留意後麵一句,突然想起那日祝金蟾的話。


    “這幾樣好像不是藥材。硝石,硫磺,木炭,臭死了。”


    硝石,硫磺,木炭...


    火藥!


    幹他嗎的,十方商會到底想幹什麽?


    何小雲突然愣住,巫馬坤剛剛的話刺耳起來。


    咱們都是棋子?誰的棋子?十方商會的棋子,不可能,十方商會沒有這麽大的魄力。


    竹林黨的棋子?蘇先生的棋子?


    蘇先生,蘇先生到底,想幹什麽?


    棋子?淮安?


    何小雲大驚失色,奪門而出,大路上鏢局方向,巫馬坤人高馬大,極為顯眼,全力施展輕功追上。


    “還有一件事要問!”


    巫馬坤見他如此失態,有些吃驚,沒來得及細想,點點頭。


    “這趟鏢到淮安,要交給誰!要交給誰?”


    “金玉滿紅樓,方書。”


    何小雲長舒口氣,不是她,不是她...方書,這名字好像那裏聽過,葉師的那個故人?張舟粥的師父,他不是不想摻和這些事嗎?他怎麽會牽扯進來,究竟是怎麽迴事。


    他漸漸冷靜下來,可無數條線索攪成亂麻,難以抽絲剝繭將其理清,頭痛起來,連連歎氣,忽然左肩被重重一按,迴過神來,巫馬坤一臉擔憂看著他,“何兄弟,你沒事吧?”


    “巫馬坤,這次我公務在身,亦要去向淮安,你我同路如何?”


    ......


    “你看咱們倆確實也到歲數了,就得學學這司馬大爺,沒事出門遛個鳥,迴家練劍養養生,偶爾接個活出個麵幫幫江湖上的閑忙,一天到晚倍兒高興倍兒舒坦,這什麽家長裏短啊,少操心,來,喝。”十四月中持杯舉前了,葉殊歎氣連連,舉杯相碰。


    坐一旁的司馬玦一臉不高興,“我糟心著呢,剛收了個寶貝徒弟,疼還來不及,都沒疼熱乎就給讓人欺負了。江湖兒女,快意恩仇,講道理要換個其他人,我早一劍刺死他了,可偏偏是個刺不得的,真氣人。”


    “別提了,別提了。”十四月中連連擺手,“不就是被打了一頓,家裏鬧得雞飛狗跳的,尤其是小葉你這個夫人啊,情緒非常激動,絲毫不顧其他人的想法,屁大點事,就嚷嚷要迴揚州,非常的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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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她心疼衫衫,主要這些年衫衫過得不好,多有愧疚。”葉殊又歎氣,連飲數杯,狂瀾生笑笑,替他斟酒。


    四人此刻位於醉香樓上房,酒過三巡,除了狂瀾生,另三人都有些醉意。


    十四月中持筷敲碗,“小葉你想想,咱們都活到這歲數了,姑娘們也大了,總要嫁人的。春夏這沒開竅的都有那小跟屁蟲屁顛屁顛一天到晚跟著,還有我這徒弟和齊小王八蛋都惦記著呢,更何況娟兒和莫青衫。娟兒可是女學裏的才女,聽燕梔說,國子監慕名前去偷看的人可不少啊。莫青衫論劍會天下揚名,這兩天我駙馬府門前車水馬龍,都是求見求親的。”


    拍拍葉殊,“小葉,要我說,這是好機會,多少青年才俊排著隊的給咱們挑。看小王那架勢之前就巴不得給娟兒找個乘龍快婿,你和你夫人也商量商量,兩個姑娘,都挑個合適的,嫁了,咱們也省心,每日飲茶喝酒,畫符練劍,不亦樂乎,你說有沒有道理。”


    司馬玦拍桌而起,“那個小王八蛋敢娶我的徒弟,我要一劍刺死他!”花白的胡須上濺得滿是酒漬,狂瀾生趕忙過去扶他坐了,“先生別激動,沒人要娶莫青衫姑娘,先生先坐,先坐。”


    葉殊連連歎氣,“有理有理,都聽夫人的,都聽夫人的。”


    “叩叩叩。”


    屋門被輕輕推開,杜觀山探頭來看,瞅見一片狼藉,衝忙活著的狂瀾生笑笑,進門來,“幾位先生怎麽喝成這樣,今日朝堂上可是出大事了。”


    狂瀾生好奇,“何事?”


    “聖上執意要冊封莫青衫莫姑娘為敬妃娘娘,蘇先生和幾位大學士都不同意,朝堂上吵的那叫一個熱鬧,主要是莫姑娘出身不好,也沒什麽功勞,還是給硬攔下來了。”杜觀山過來跟著扶人,十四月中擺手,自己搬了凳子坐到窗邊,“聽說先生們在這兒喝酒,特地過來問問怎麽迴事。”


    “聽春夏姑娘說,莫姑娘昨天被聖上邀請進宮賞桃花,聖上來了興致非要莫姑娘唱戲,莫姑娘不樂意,就衝撞了聖上,挨了頓重打迴來。我估摸著聖上就是心裏覺著叫人把一個姑娘打這麽重,有些愧疚,今兒個就鬧了這麽一出。”狂瀾生笑笑。


    “怪不得。”杜觀山站去十四月中身邊,請過好,“十四先生,今日退朝,蘇先生有些事想與先生商量,托我帶了幾句話來。”


    十四月中目光呆呆望向窗外,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耳朵,示意自己在聽。


    “其實在先前,東宮與竹林黨之間的鬥爭,不過是朝野之間的心照不宣,都知道東宮勢大,竹林黨隻是苟延殘喘,靠著蘇先生和錦衣衛硬撐。這次展先生出事,東宮勢力有所收斂,可展先生畢竟還沒有死,展先生在,東宮的人心就在,東宮的根基在,有些事,終究就不能實現。”


    “雖然東宮在平日的小事上多有忍讓,可一但涉及實事變動,便決計不肯鬆口,蘇先生強硬了些,立馬有聯名上奏說蘇先生搞一言堂。內閣裏的大學士們都盯著他的首輔位置,多有隔岸觀火之意,並不澄清。宮內的太監盡數為東宮門下,一直在聖上耳邊吹風,聖上也有些厭煩,蘇先生的話不再入耳,行事有些越來越任性。蘇先生自覺勢單力薄,想求十四先生親自出麵,製衡東宮和聖上。”


    十四月中依舊盯著窗外,打了個哈欠。


    “過幾日我就迴揚州了,朝堂,江湖,與我何幹。”


    杜觀山聽聞此話立刻跪倒拜過,“蘇先生講,展先生若是有天走了,世上怕是再無人能壓住聖上,聖上並非明君,行事肆意妄為,並不會思量後果,喜歡由著性子胡來,若是耳邊有人進獻讒言,怕是我大餘朝再無今日之盛景。”


    “請十四先生為天下蒼生,出手相助!重迴道教領袖之位,執掌道錄司,我大餘朝的持國雲中聖君也該出現在他真正的位置上。”


    狂瀾生咂舌,“不惜抬出道教禮法來,也要製衡皇權和官權,蘇先生到底想改變些什麽?”十四月中嗤鼻笑笑,“老蘇以前是個愛做夢的人,我還以為他忘了,原來隻是隱忍到了今天,憋著壞呢。”


    杜觀山哈哈大笑,跪地不起,“先生,人活在世,就當有夢可做,總要有些偉大的事要去實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十四月中跟著大笑,轉身扶了杜觀山起身,“小杜,你出生時我二十歲,意氣風發,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一切想要去改變的東西。如今你都二十六七,你妻妾成群,兵權在握,富甲一方,是建功立業的年紀,做夢是好事。”


    “我年紀大了,巴不得一覺睡到大天明,倍兒舒服。至於天下蒼生,老蘇和你不是操心著嘛,這事以後就別提了。”


    囑咐狂瀾生,“轟出去,轟出去,不歡迎他。”


    杜觀山再要開口,卻迎上狂瀾生笑臉,打著哈哈將他向外攆,被推出門外。


    ...


    這酒樓明明是我家的,吃飯不給錢,還要攆我走。


    那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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