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雲對素雪,如何?”


    “你還不配做我的對手。”


    “這麽多姑娘看著呢,給個麵子。”


    “不給。”


    草地上,十多位妙齡女子取了氈子墊坐,每人身邊都配有弓箭和一柄木劍供把玩,稍遠地方,數十位丫鬟下人牽著馬匹帶著零碎候著。姑娘們圍成一圈,中心空地立著三人,齊家兩兄弟和何春夏,齊白羽砸吧砸吧嘴,又要開口,被齊白鈺請出去,“上課了,少丟人。”


    齊白羽衝坐著的姑娘們吐舌頭做個鬼臉,幾聲銀鈴笑,圈外幾步,韓香菱獨坐,小丫鬟牽著馬候在一邊,齊白羽叫聲“嫂子好。”挨了韓香菱一個白眼,挑眉露個笑臉湊上去,韓香菱再白他一眼,在氈子上挪了點位置讓他也坐下。


    “騎射課一向是為貴族男子開設的,包括武術,劍術,騎馬,射箭,長槍等等,不僅是要培養強健的體魄,更是通過競技,搏擊,狩獵等內容來修煉自己的身心,以武入哲,以哲思武,相輔相成...”齊白鈺被何春夏打斷。


    “大家是不是沒有聽懂?”


    “是!”


    何春夏衝齊白鈺擺手,示意自己開口,“簡單的說就是鍛煉身體,可以防身,將來嫁出去,收拾收拾丈夫,教育教育兒子,都挺有用的。”


    眾姑娘有幾個點點頭,也有數人皺了眉,臉上極為不滿,但未開口反駁。何春夏衝齊白鈺挑眉,“這都是貴族小姐,武哲都講出來了,你還真要把她們教成江湖高手啊,一代宗師那是我的事情,姑娘們學點尋常功夫傍身就好。”


    “你說這話我可不高興了!”王娟兒叉腰,餘珠兒,明珠公主坐在她身後些,眉眼一翻一瞪,也跟著叉起腰來,“哼!”


    “我可不是什麽貴族小姐,但咱們姑娘就不能過自己的生死,就非得綁在相夫教子這條路上,依附男人過活?就許你當武林高手,江湖大俠,不許我們學點真本事啊?”王娟兒衝何春夏吐舌頭,這話半真半開玩笑,何春夏心裏有數,也不和她爭,剛要和齊白鈺繼續上課,一棉衣女子站起。


    “我不想服你,和你比劍,你贏了我道歉,怎麽罰我都可以,但你輸了就自己走。”她身邊坐著一襲紫衣,魏紫霞伸手去拉她坐下,被掙開,那女子走到何,齊二人跟前作揖,持木劍而立,身上的棉襖厚重,身姿卻瀟灑。


    “素雪劍主弟子,何春夏。”


    “霧山劍主趙家,趙夢。”


    何春夏皺眉,並未出手,“霧山爺爺家的後輩?就隻有小霧山趙南珂一個人啊,你是?”


    “我是趙家的丫鬟,從小伺候少爺一起長大,我也不是什麽貴族小姐,我是憑自己的本事考進來的,你憑什麽?”


    何春夏歎氣,兩手抱在胸前,“讓你一招。”


    “得罪!”趙夢一瞬暴起,木劍陡然刺出,眾人甚至看不清劍刃,隻有一道殘影飛掠而過。


    下一瞬她停在原地。


    木劍斷作兩截。


    何春夏兩手依舊抱在胸前。


    一聲驚唿自不遠處傳來,眾人無暇迴頭去看,隻見場內的趙夢瞪著雙眼,血湧上頭,她強行壓住情緒,拾了殘刃,衝何春夏規規矩矩行禮,“對不起!請賜罰。”


    “不必了,服了就行,迴去吧。”


    “不服,有一天我一定贏你。”趙夢再拜,迴位坐了,魏紫霞牽過她的手,“何春夏的名字你也在江湖上聽過呀,傳的本來就厲害,幹嘛還鬧這一出。”


    趙夢咬著嘴唇,“這些姑娘們,穿的用的都比我好得多,我就是想爭口氣。”魏紫霞把她攥的緊些,“結了課你去我那,拿些我平日裏穿用的。”趙夢搖頭,手又被攥的緊些,“聽話。”


    餘丹鳳,展五,餘明誌三人在不遠處佯裝騎馬來迴踱步,實則偷看姑娘們,國子監的學生們也有不少和他們一樣,三三兩兩結伴圍觀,假裝路過。先前的驚唿聲出自餘明誌,滿人王子。見那邊繼續上課,三人閑聊,餘明誌開口,“那一劍快的我看不清,這樣的高手居然會是那日出現的女子,真有趣,鳳哥兒,你是劍道高手,她比起你如何?”


    “快倒是真快,不過素雪劍主沒什麽絕技,光快有什麽用,劍招精妙才是取勝之道,我比她略強。”餘丹鳳不假思索,餘明誌讚歎不絕,仰慕之情溢於言表,展五湊近餘丹鳳,指了姑娘們中倚在一起的兩位,“燕家兩姐妹,這次逃不掉了。”


    餘丹鳳歎口氣,“你以為我沒過問?杜觀山賊的很,把她倆藏到十四先生府上做貼身丫鬟,說不定早給當了雙修的鼎爐,要不然怎麽會欽點她倆入學,這我怎麽敢動。”餘明誌聽見,讓展五也指給他看,嘖嘖稱奇,“果然漂亮,鳳哥兒好眼光。”


    “這裏的姑娘可不比外麵的庸脂俗粉,大都是名門之後,眼界廣,心氣高,不好輕易得手。”餘丹鳳指了剛剛出手的趙夢,“對症下藥,這種窮出身考進來的,富貴和權勢拿她不住,身份有尊卑,反而要多溫柔,多尊重,事事多留心眼,假裝讓她一些,可以事半功倍。”餘明誌眼神一亮,“想不到鳳哥兒不僅是劍道高手,情場也頗有心得,學到了學到了。”


    展五插嘴,“趙夢不是考進來的,隻是她自己這麽認為,背地裏管入學的幾個竹林黨收了十方商會的大價錢,唉,這等美差之前一向可是歸東宮...”餘丹鳳遞過眼色示意打住。


    餘明誌關注點卻不在此,“那就是說,能來這裏的姑娘們非富即貴,入學考其實隻是走了個過場?”


    “當然,王娟兒不就是沾了令妹的光,破格錄取,才成了這第十三名女學生,不過真考進來的倒也有一個,三科第一。”展五指給餘明誌看。神情認真,咬著筆頭不時在另一手上的書卷上寫寫畫畫,她穿著一身幹淨素雅的綢布衣裳,料子不錯,隻是式樣繡工並不是近日流行,用一根紅木簪子盤頭,未施粉黛,臉頰清爽微紅,鬢角上插著一朵剛摘的小花。


    “蔣萍芳,祖上出過進士,書香世家,父親也曾是國子監的監生,派在小地方教書,好友裏有一個在翰林院任五經博士,知道了女學的事,連夜趕了三百裏地,把父女倆接進京城趕考,才有的這三科第一,現在蔣父迴去,安排在那好友家借住,離得不遠。”


    餘明誌喔了一聲,“展兄如此上心?怕不是...這姑娘長相一般,氣質雖出塵,算不得美。”


    展五點頭,“褻玩當然是美人好,但這娶妻,還是得好女人。”


    “所見略同!”


    三人哈哈大笑,被眾姑娘們聽見,紛紛迴頭來看,何春夏瞧見餘丹鳳,橫眼瞪他,燕家姐妹和王娟兒瞧一眼就迴身,隻當沒看見,餘珠兒看見哥哥,衝他揮手。一時間姑娘們,下人們,附近的監生都往這邊看,餘明誌自覺慚愧,尷尬笑笑,倒是餘丹鳳和展五不以為然,還要衝姑娘們吹幾聲口哨,換幾張嬌羞迴頭的紅臉。


    “餘丹鳳,連尊師重道都忘了麽,這是課堂,不是青樓。”韓香菱起身,抱了雙手在胸前,站著看他,餘丹鳳眯著細眼,昂了頭要驅馬上前,展五攔了小聲說話,“平日裏不講規矩不要緊,這女學的課,聖上欽點,學生教習的家境勢力更不可輕易招惹,現在又有這麽多監生看著,這事一定會鬧大。薑輝和秦雨虹的死,福王爺是壓了火氣遣你來陪讀,別再生事端。”


    餘丹鳳擠出個笑臉下馬,衝姑娘們鞠躬行禮,大聲說話,“這麽多美人在一起,心向往之,沒成想擾了大家的清淨,萬分抱歉。”再衝韓香菱邪笑一句,“咱倆夢裏見。”


    上馬就走。


    韓香菱氣得正欲騎馬去追,忽然破空聲起,三根箭矢一齊射出,兩前一後,前箭從餘丹鳳肋下穿過,貼著左右馬眼飛前了,馬驚,停步嘶鳴,前腿躍起,餘丹鳳一個後空翻平穩落地,胯下一涼,後箭穿過他兩腿間的空隙,插入地麵。


    “這便是箭術,小福王特地配合我示範給大家看,好身手,大家為他鼓掌。”齊白鈺領頭鼓起掌來,一時間草場上掌聲雷動。


    餘丹鳳氣得滿臉通紅卻不好發作,展五騎馬過來,“馬跑遠了,追不追。”餘丹鳳瞪圓了細眼,欲開口又咽罵迴去,一把把展五從馬上拉下來,騎上快走遠了。


    “厲害,我要學這個!”明珠公主帶頭起哄,起身取了自己的弓箭上前比劃,姑娘們也都跟著站起圍在兩人身邊。齊白鈺一手輕輕將餘珠兒的箭矢拿走,另一手在餘珠兒腰間,大臂,手腕正了正姿勢,“先站好,腳與肩寬。”


    “扣弦,先預拉一下,調整好姿勢再開弓。”


    “咻!”餘珠兒拉弓,自己配音,弓弦彈迴打在手上,疼得咧嘴。齊白鈺笑笑,“用雙肩發力,不是用手腕。”將雙手搭在她兩肩上捏了捏筋肉的位置,忽覺手下綿軟,柔若無骨,見餘珠兒臉頰微紅了些,反應過來是女子,此舉輕薄,立刻收手,喚了何春夏過來。


    “還好今兒個二哥英雄救美,不然這醋壇子又要翻了。”齊白羽嗬嗬笑聲,韓香菱斜看他一眼,殺氣逼人,他立刻自覺站起,韓香菱哼的笑聲,“今天高興,坐吧。”齊白羽剛坐下,腰間挨了一記戳,疼的倒吸涼氣,再看韓香菱,若無其事。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何春夏歎口氣,她和齊二少挨個完整理姑娘們的架勢,大多姑娘毫無武功,甚至身子骨還較正常女子稍弱些,不會發勁,拉弓姿勢總擺不到位,還有不小心被弓弦彈到自己眼睛的,叫痛找一邊候著的丫鬟下人去了。幾個有底子的姑娘安排到一邊自己射靶,其中一個,十四五歲樣子,頭發不長,緊貼後腦勺紮好,一身勁裝,搭箭就射,幾個眨眼就將自己箭袋中的箭矢射完,在那靶子上射出一個“人”字,又偷拿身邊趙夢和魏紫霞兩人的箭,在靶子上多橫出個“一”和之前的“人”湊成個“大”字。射完了自己蹦躂到一邊找丫鬟要過馬騎了迴來繞著一幫還站著擺姿勢的姑娘們轉悠炫耀。


    “巫馬彥君,大威鏢局的小魔頭,怎麽把她也給弄進來了。”韓香菱皺了眉頭,齊白羽見兩人有舊,隨口問問關係,韓香菱道,“她偷過我荷包。”


    之前被弓弦彈到眼睛的那位姑娘,左眼眶處紅紅,不住拿帕子拭淚,不會武功,卻也騎了馬過來,巫馬彥君見了,晃悠過去和她湊一塊。


    齊白羽說話,“這個我認得,劉柳枝,匯豐銀號的二小姐,我大餘朝最富的銀號和最大的鏢局,交易來往一定不少,倆人認識也不稀奇。”


    剩下的姑娘們看見巫馬彥君和劉柳枝兩人騎馬,拉弓還沒學會,又嚷嚷著要騎馬,齊白鈺性子溫和,由得她們去,何春夏身為助教,又是些同齡左右的姑娘,齊白鈺不表態她也不好發作,隻得讓丫鬟仆人牽了馬過來伺候。一時間牽馬的牽馬,拉弓的拉弓,看熱鬧的看熱鬧,場麵亂做一團。


    其中十餘名丫鬟下人,竟集中在一人身邊。在所有姑娘帶來的下人裏占了大多半人數,甚至有兩位宮女打扮。丫鬟們“奶奶”“奶奶”的叫著,端了凳子來,鋪了繡花墊子,才讓那姑娘坐,捏肩捶腿的,還有奉了茶來讓那姑娘漱口的。那姑娘穿金絲繡邊的襖子,頭上玉,金,銀簪子各一根,剛坐下,一件銀狐披肩披上暖身。


    “這誰呀?這麽大排場。”何春夏開口問燕梔,燕家姐妹本就是駙馬府上的下人,薑凡這幾日不見人影,哪裏來多的人伺候,倆人又不會騎馬沒牽馬來,何春夏就把自己的馬牽過來給兩人摸摸。燕梔搖搖頭也不知道,燕蝶小聲開口,“文蘭蘭,是賢妃文豔豔的妹妹。”三人正議論,蔣萍芳拎著一方小食盒小心翼翼走過來,衝何春夏請了好,她隻帶了個剛買的小丫鬟,不過十一二歲,沒馬可騎,也想過來摸一摸。盒子裏是自己早上做的點心,本是作為午飯,看三人衣著不似其他姑娘華貴,也沒穿戴什麽金銀,應該不會嫌棄,就取來一起吃。


    何春夏見了點心想起幾人的午飯還在知遠院二哥屋裏溫著,看其他人大都丫鬟下人伺候著或騎馬或吃點零嘴點心,齊白鈺更是扶著位姑娘的馬,牽了個六七歲的小女童邊聊邊慢慢向外走,衝身邊三人交代幾句,遞過韁繩,取午飯去了。


    王娟兒則和餘珠兒一起,餘珠兒雖是滿人,可母親是江南閨秀,從小教她和餘明誌讀書寫字,所以對武藝一竅不通,隻會騎馬。如今有個擅長領域,露了笑,騎好了,攛掇王娟兒跟她上來。文蘭蘭看見,心想這王娟兒隻消餘珠兒一句話就可破格入學,而自己可是求了姐姐好久,又讓姐姐求了聖上好久,才答應下來,聖上未免也太寵這什麽蠻荒之地來的狗屁公主了。文蘭蘭想著使壞,不過打人不能打臉,笑笑開口,卻是衝身邊的兩位宮女,“連馬都買不起,看看自己什麽身份,也配來這裏上學?喔,我打眼了,原來是公主身邊的紅人,有句俗話怎麽說來著,一人得道,什麽什麽...唉,記不清了。”身邊的丫鬟們都捂住嘴笑。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趙夢,蔣萍芳,燕家兩姐妹等幾位並未帶馬來的姑娘們都皺了眉頭。


    王娟兒起初沒反應過來是在嘲諷自己,餘珠兒正拉她上馬,人多聲音雜,就聽見什麽公主紅人的,上了馬還衝文蘭蘭笑笑,丫鬟們立刻笑的更歡了,看神情察覺到不對,轉頭遞耳,餘珠兒皺了鼻子趴在她肩上講了文蘭蘭的身份和剛剛的話,王娟兒立刻瞪了眼,忍住不開口,文豔豔身為賢妃,更是教授,文蘭蘭不能得罪。餘珠兒心思單純,不知道這俗語,領悟不到話外意思,大聲對王娟兒,有意讓她們都聽見,“哼,明天我買最好的馬送你。”


    “喲,不愧是公主殿下,這說的話呀,就是闊氣。”文蘭蘭勾勾手指,下人端茶過來,小飲漱了口吐在碗裏,有意啐大聲些,“呸!”


    “一匹馬能值幾個錢,小地方來的人啊,就是沒見識。”


    餘珠兒再怎麽心思單純,也聽出不對,跳下馬要和她理論,還沒說完一句,那邊眾丫鬟你一句我一句的拐著彎的藏刀子,氣得她直跺腳,走上前去。王娟兒在馬上幫襯幾句,那馬兒見主人往前走,自己也往前一竄,王娟兒什麽沒扶著,往後一仰失了平衡,自己嚇自己,揪住那馬的鬢毛,兩腿猛地夾緊,那馬吃痛,左右扭身,眼看就要將王娟兒摔落在地,忽一曼妙身影從側邊飛身上馬,牽了韁繩抱著王娟兒控住馬步,將懷裏的王娟兒摟了下馬。


    韓香菱,她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對文蘭蘭開口,“上午的課先上到這裏,有朋自遠方來,別丟人。”


    文蘭蘭見差點傷人,心裏也有些後怕,嘴上不饒人,“說的就是,丟人,馬都騎不住。”餘珠兒更氣,紅了眼,蹦躂出一串聽不懂的滿語,王娟兒差點落馬,心有餘悸,不願再爭,上前牽她要走,牽了幾次才牽動。


    巫馬彥君和劉柳枝從先前就在一邊看熱鬧,劉柳枝搖搖頭,“這文蘭蘭真是又討厭又沒腦子,什麽叫小地方人,咱倆不是京城出身,就是沒見識的小地方人了?”巫馬彥君早把不高興寫在臉上,“我待會去捉弄她一下。”劉柳枝勸她,“咱倆初來,她姐姐可是教習,得罪不起,別鬧事。”再看文蘭蘭那邊,不知從那裏端來一張桌子,各類蔬果小吃,點心肉脯已經擺好,還有數名丫鬟捧著未開封的食盒候在一旁。巫馬彥君眼珠一轉,計上心頭,“走,我們去蹭午飯。”拍馬過去,劉柳枝不敢大聲阻攔,隻得跟上。


    齊白鈺才抱著女童牽馬趕到,馬上姑娘微耷著眼,無精打采,身著淺灰男裝,但眉眼柔和,能一眼看出是女子,三人一起畫麵和諧,竟有些像一家三口。韓香菱衝那馬上姑娘打招唿,“如霜。”


    秦如霜點點頭,睡眼睜大了些,指了齊白鈺懷裏抱的女童,“蕭銳,聰明懂事。”韓香菱下了馬,去逗逗那小姑娘,捏捏她的小鼻子,“如霜姑娘可很少給人這麽高的評價,你不錯哦。”那女孩咯咯咯的直笑。


    “怎麽迴事?”齊白鈺問方才情況,齊白羽湊過來講了。韓香菱先前說下課,姑娘們都隨丫鬟下人走遠了,聚不到一起。懶懶聲音從馬上傳來,秦如霜開口,“齊二哥,那有你這麽當先生的,要有師威。今兒早上,上課可以隨便插話,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任由姑娘們胡來,一點規矩不講,這課上的是什麽東西,不如不上。”


    “先吃飯先吃飯。”齊白鈺尷尬笑笑,眼光掃視一圈,“春夏姑娘呢?”韓香菱皺了眉頭,沒人接話,何春夏正巧提著兩個食盒出現,一路小跑過來,和齊白鈺對個眼神,徑直跑到先前三人身邊去了。


    “附近館子不少,隨便對付兩口迴來就行。”齊白羽牽過那女童在前麵領路,迴頭說話注意到齊白鈺還盯著何春夏那邊看,“二哥二哥。”


    “嗯?”


    “你是不是特別愛吃醋啊?”


    “還好。”


    “那怎麽莫名其妙的一股醋味?”


    馬上傳來一串笑,蕭銳雖然不明白但也跟著咯咯咯,齊白鈺摸不著頭腦,收了眼神迴來,瞧見齊白羽腰間又挨記戳,疼的一跳一跳往前走。


    五人行至街麵,路上行人神色匆匆,佩刀劍兵器者多了不少,每隔一段路必有佩六扇門腰牌的官差值守,更有捕頭帶人騎馬巡視,繁華中多了絲肅殺之意。


    “爹爹!爹爹!”蕭銳突然大聲叫起來,指了那馬上的官差背影,那官差聽見聲迴頭,竟是蕭華,立刻下馬,拜了眾人。


    “六扇門宣武衛總捕頭蕭華,給齊二少,齊三少,韓姑娘,秦姑娘請安。”


    齊白鈺道,“怎麽迴事,是出了什麽案子嗎?”蕭華正欲開口,倒是秦如霜接話,“這不是要開什麽論劍會,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俠士都往京城趕,沒名沒姓的也巴不得來湊湊熱鬧,看看有沒有揚名立萬的機會。人一多,三教九流就都來了,我爹下令,這些天,街麵上先管的嚴些。”


    蕭華笑笑,“是啊,秦尚書確有遠見,神偷六指摘星已經犯了幾起案子,留了蹤跡,正查著呢,還聽說采花賊裴空輪也來了。若不是這樣嚴加管理,怕是要出更多亂子。”


    眾人又閑聊幾句,蕭華叮囑齊白鈺盡量讓姑娘們早些放學迴家,不要走夜路,摸摸小女的臉,讓她聽秦姑娘的話,他還有案子要查,拜過離去。


    五人在附近找了個客棧要了幾個菜,正喝茶等著,齊白鈺瞥見旁桌上的兩女一男,那兩名女子也是女學的學生,蘇瑤池,蘇三清的侄女,黃芍,女學教授太常寺卿黃炳的女兒,隻是那男子自己從未見過,一身布衣,模樣俊美,一對桃花眼極為妖媚。


    齊白鈺過去打個招唿,“這位是?”


    “齊二少沒見過我,我卻見過齊二少,我姓裴,裴空輪。”那男子邊說邊笑,齊白鈺立刻變了臉色,肌肉繃緊,將出手拿人,蘇瑤池拍拍他,“他騙你的,這是匯豐銀號的大少爺,劉靈官,我倆打小就是好朋友,他一直在南邊做生意,昨兒個剛到京城。”


    “開個玩笑。”劉靈官衝齊白鈺笑笑,雙眼一挑,對著另一桌的姑娘們擺手招唿,大小姑娘們禮貌迴禮。齊白鈺迴位,自己這邊與蘇瑤池,黃芍兩人並不算熟識,沒有坐在一起的想法。蘇瑤池和黃芍吃完就走,留了那劉靈官一人,他喚過夥計,“這京城裏可有青樓一類的地方,環境不必雅致,姑娘得漂亮。”夥計滔滔不絕講了一長串,劉靈官點頭,取了紙筆挨個記下,記完就出門,看方向,應該是往最近的青樓去了。齊白鈺搖搖頭,繼續吃菜,不一會幾人吃完迴國子監去了。


    到了上午上課的地方才看見,除他們幾個外的其他姑娘都已到了。除了文蘭蘭單個坐在一邊,由丫鬟伺候著,其他的姑娘們都圍著數十匹馬挨個挑選,馬群裏的馬皮毛順滑,筋肉結實,體態優美,都是百裏挑一的好馬,何春夏老早看見他們,跑過來說話,“魏紫霞說十方商會新開了家馬店,這宣傳用的文章一直沒定,正好剛到了批好馬,就牽過來讓姑娘們以詩換馬。”


    “什麽時候新開家馬店,沒聽說過。”秦如霜道。


    “看破不說破。”齊白羽眯著眼看向馬群,“這其中有幾匹我可是見過的,青虯,紫燕,的盧,連錢,都是一等一的極品,任何一匹的價格都在這個數以上。”比出個“一”字。


    “一百兩?”何春夏問。


    “千。”


    “哇,那我去做首詩,齊二少,你看那匹馬最好?”


    齊白鈺皺眉,“我對馬匹這方麵知道的不多。”指指三弟,齊白羽立刻攤手看她,挑眉得意,示意快來問我。何春夏見狀,隻當是沒看見,“反正都是好馬,隨便選了。”


    隨手寫了幾句打油詩交給魏紫霞,魏紫霞身邊的趙夢瞥見寫的東西,“你自己明明有馬,還要來占這樣的便宜。”


    魏紫霞示意她別多嘴,堆了笑對何春夏,“春夏姑娘,早上夢兒對你多有得罪,希望你不要介意,以後劍術上有機會,請你多提點提點她。”


    “我才..”趙夢話說到一半,“不”字還沒出口,被何春夏打斷,指指自己的耳朵,“早上的話我聽見了,霧山爺爺是個很好的人,我雖然沒見過趙南珂,但這點事還不放在心上,以後有劍術上的問題,問我就是了。”


    魏紫霞聽見這話,微微笑了,親自挑了匹馬給她,那馬渾身銀發,絲滑柔順,雙眼有光,似通人性,極為神氣,“銀魚,其汗如血,場上最好的就是這匹汗血寶馬,春夏姑娘,寶馬贈俠士,你我以後便是朋友,希望你能不忘這贈馬之誼。”


    “一定。”


    文蘭蘭在一邊瞧見,翹了二郎腿對身邊的丫鬟們說話,“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嘛,擺什麽闊,剛開學就收買人心,怪不得隻配當個商人。”丫鬟們連連附和,眼神卻朝那邊的駿馬看。


    又過了好些時候,姑娘們才都挑好了各自的愛馬,心滿意足地牽來上課,秦如霜等久了,將幾塊氈墊拚在地下,抱了蕭銳睡覺,蕭銳全無睡意,乖乖躺在秦如霜懷裏,兩隻大眼珠滴溜溜地亂轉,瞅偶爾路過的其他人。


    齊白鈺將秦如霜叫醒,她起身揉揉睡眼環視一圈,“齊二少,記得我上午說的話啊。”齊白鈺歎口氣,走到眾姑娘跟前,指了何春夏,“今天上午實在太不講規矩了,自由散漫,沒半點學習樣子,我管不住你們,以後名義上我是先生,實際上課都聽春夏姑娘的,她說什麽就是什麽,該上什麽就上什麽,她要罰你們就是我要罰你們,都聽明白嗎?”


    稀稀拉拉的應聲,隻有王娟兒和燕家姐妹捧場。


    齊白鈺冷了臉,“都聽明白嗎?”應聲才大了些,何春夏靠過來打個圓場,“上課,規矩還是要講的,我上午態度也不對,就該認認真真地教大家點真東西,大家也認認真真的學。”姑娘們臉色這才好些,何春夏見狀把銀魚牽來,“今天下午咱們就先騎馬,都把弓背上。”


    文蘭蘭上馬,顛了幾步,突然胃裏一陣絞痛,晃悠幾下,差點從馬上跌下,好在身邊隨從眾多,看著不對,七手八腳的把她馬上背下來。“我要如廁..如廁..”


    一個稍壯些的丫鬟背著她立刻開跑,其餘的丫鬟們在後麵小步跟著。一群姑娘們追逐著一路小跑,路人看見,都覺得有趣。


    文蘭蘭上吐下瀉,好容易清幹淨腸胃被扶迴來,臉色慘白,嘴唇烏青,說話有氣無力,但還是要擺出高傲的架子出來,被扶進轎裏從窗戶探頭出來罵丫鬟下人們,“賤貨..一幫狗東西,做的什麽穢物拿來給你奶奶吃,迴去..迴去..今天陪的狗東西們,賞你們幾百個嘴巴子吃..走..”


    也不跟齊白鈺招唿,叫人抬了轎子迴家去了。


    “捉弄人也要考慮後果,你今日雖然捉弄了她,也確實解氣,可替你受過挨罰的,不還是些下人,而且吃的苦頭,要比她多十倍百倍。”劉柳枝連連歎氣,“也都怪我,我脾氣好,不敢攔你,害的這些可憐人受苦。”


    巫馬彥君漲紅了臉,又羞又愧,突然想到什麽,臉上又露了喜色,從內兜裏摸出兩隻簪子,一隻金的一隻玉的,高興起來,“咱們把這兩根簪子賣了,值不少錢,明天把錢偷偷塞給她們。”


    劉柳枝立刻拿過簪子,藏進自己內衣,“別給別人看見。”恨鐵不成鋼地敲敲巫馬彥君的腦袋,“這可是髒物,萬一文蘭蘭去報案,通過當鋪查到你怎麽辦,做事不要不過腦子,東西放我這裏,我想個辦法看能不能還迴去。”


    巫馬彥君忿忿不平,“便宜她了。”劉柳枝再敲她兩下,“長點心!”


    沒人在旁陰陽怪氣,女學的姑娘們騎上馬,跑的也歡快些,又練了些時候,日頭下落,齊白鈺想起先前蕭華說的話,吩咐何春夏讓姑娘們下課,早些迴家。


    蘇瑤池和黃芍走到一起,身後有下人跟著,蘇瑤池有意大聲些說話,“今晚我倆一起睡。”黃芍點頭答應,蘇瑤池讓自家下人牽了馬先迴去。倆人走了一會,蘇瑤池拍拍頭,“忘了,我有副刺繡還沒繡完,明兒個得拿去給叔叔,得迴去了。”黃芍若有所思,還是點頭應了。


    入夜。


    客棧裏,蘇瑤池房間的窗戶大開,天氣寒冷,她泡了壺熱茶,不肯關窗,哆哆嗦嗦地把玩著一塊玉墜子。


    天實在冷,她凍的有些恍神,沒留意身後的窗戶被輕輕合上。


    一個身影輕手輕腳地摸到她身後,將凍手從她後頸的衣領裏伸進去。“冷!”蘇瑤池剛想尖叫,想起白天裏的戒備森嚴,立刻收了聲。那人另一手吊了個一模一樣的玉墜子,在她眼前晃晃。


    <a id="wzsy" href="http://m.siluke.com">思路客</a>


    “怎麽,采花小賊裴空輪,不去找漂亮姑娘討人家歡心,偏偏到我這兒來,安得什麽壞心思!”蘇瑤池挑眉,故作惱怒,拋個媚眼給他。


    裴空輪抱了她到床上,替她脫了襪子,露出來一對塗著紅指甲的小腳,蘇瑤池伸了小腳到他臉邊,故意用腳趾擰他的臉,裴空輪一手抓住那調皮小腳,“臭死了。”


    “嗬,嫌棄我?那請迴吧。”蘇瑤池將自己藏進被中,哼唧幾聲。


    裴空輪再壓不住心中欲火,幾下脫盡衣衫,鑽入被中。


    “看我怎麽收拾你這小浪蹄子!”


    一番雲雨。


    蘇瑤池趴在裴空輪胸口輕喘,額上還有細細的汗漬,裴空輪使壞捏她兩下,惹得兩聲嬌嗔,蘇瑤池無力打他,隻伏在他肩上說話,“這論劍會真有這麽重要,連你都迴來了。”


    “你懂什麽,秋水劍主莫老爺子年事已高,莫家又隻剩了個女子,這次怕是表麵論劍,實則托孤,來決定新一任的秋水劍主。”


    “那跟你有什麽關係?難不成,你那勞什子兩儀功練成了?”


    “是陰陽兩儀功,那倒沒有,不過也夠用了,這次秋水劍主的位置,我勢在必得。”


    “真搞不懂你們男人,一個劍主位置,能有什麽用?”蘇瑤池累得直眯眼,趴到一邊似睡非睡。


    劉靈官將被子給她掖好,“再有錢的商人也還是賤民,有了地位,才好明媒正娶。”輕輕說句,也不知蘇瑤池聽沒聽見,穿了衣服盤腿打坐,運起功來。


    夜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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