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三章 大義衍化,滿清新政


    “太後所言極是!”


    得了垂簾人表態,吳襄的氣勢頓時如山巒一般巍峨。


    “大義若是不著人心和國勢,便是虛妄!不止我大清,自秦以降,曆朝曆代,江山社稷求的就隻是兩字:存續!怎樣做才能讓江山不變色,社稷萬萬年,這就是我們的大義!大義隻能由國策而來,怎能先舉大義,再定國策呢?”


    “太後睿識高遠,托著我大清度了前一劫,也隻有在太後的指引下,我大清才能繼續坐看南蠻風雲,臥薪嚐膽,謀複再起。今日我等所議,就該以太後的棟梁論為根,再提那些個道學禮教,無益於國者,不是南蠻的反間,就是燕國公的直間,其心可誅!”


    吳襄砸下來兩頂大帽子,以漢臣為核心的清流派再沒話說,但臉色依舊很難看。


    張廷玉趕緊來抹漿糊:“吳中堂所言極是,我等就該正心自省,萬不能遭了南蠻和燕國公的蠱惑。隻是太後微言大義,朝堂行事怕還沒悟透太後的苦心。一國之利大矣,如何讓棟梁分勻,心利合一,還有太多不明之處。大家所言也都因此惑而起,不知中堂於國策有何新見?”


    聽到這話,不僅吳襄啞口無言,茹喜也皺起了眉頭。張廷玉所言正是大清目前所處困境,盡管已定下開放工商,棟梁謀利,以穩待變的國策。但這都隻是大麵上的精神,具體該怎麽調節,還存在很多問題。


    滿人有滿人的利,朝堂有朝堂的利,地方有地方的利。怎樣協調三者的利是一項大工程,若是分勻得不好,三方衝突,不等南蠻北伐,自己就先散了架。


    總理大臣衍璜出聲了,就一幫漢臣在太後耳邊呱噪。出的主意顯然都不利於滿人,“國策還有何疑問?太後已準了以內務府統管一國工商事,金融、貿易、礦冶、糧鹽茶馬等業都發執照運營,除了內務府皇商外,民人買執照,受內務府監查,也可運營。南蠻工商入大清,均由內務府接手。與內務府分潤股份。”


    “設於各關隘的省關由戶部直管,地方厘金局則由厘金事務衙門直管,利之權柄都握於中樞,一國方能穩。這都很清楚嘛,還有什麽可惑的?”


    衍璜所列的國策是嘉慶皇帝即位後,大清所行的新政。要義是將工商、厘金乃至南蠻入大清之利都握於中樞。明麵上是開放工商,實際上是將過去那套皇商和官商製度以執照形式公開並且統一化。


    內務府、戶部以及各省手中所握的行業權全部集中於內務府,由太後所委任的內務府班子統籌管理。這些收益都用來供養滿人,內務府為此擴充建製,設立的各業督管衙門,又給了滿人大量差遣。同時獲得執照的皇商官商們也必須在產業裏設立監理,由內務府所派遣的滿人充任監理。監督帳目和業務運轉。


    除了皇商官商,民人也獲得了名義上的自由工商權。隻是買執照的門檻很高,明暗的花費可不是一般民人能承受的,銀子夠了,還得看內務府的臉色,就算買到了,沒有過硬的關係。也是被滿人監理吃幹刮盡的下場。


    當然,工商的麵太廣,內務府不可能麵麵俱到,也不可能大小通吃。因此隻將要緊的產業劃拉到管轄範圍裏,而單純的行商事業,隻要沒過省,內務府也暫時放手。目前要在大清營運銀行、票號,要搞海運。或者是開礦、大規模織造,以及南北貿易,尤其是糧食、鹽茶、馬匹等事業,都得去買執照。而跟南蠻工商合作,更是內務府的禁臠。


    如果未來有什麽行當興起,利大量足。內務府當然不會放過。每年內務府都會發布新的執照則例,總之最活躍、利潤最豐厚的行當,都必須置於內務府的管轄下。


    慈淳太後能夠獲得滿人的一致擁戴,就在於這一項國策每年至少能帶來幾百萬兩銀子的收益,還有上萬差遣,不乏肥缺,滿人不再依靠田畝錢糧過活,日子比過去快活得多了。


    內務府把持了國內工商的大頭,而省關則是一張網眼中等的漁網,將跨省貿易盡數罩住。這部分利雖在名義上屬於戶部,但省關監督的人事權卻是內務府把持的,這也是沿襲自順治朝起鈔關的舊例。


    非但大工商和省關,厘金更是一張網眼細密的大網,罩向地方細小的工商事務。大清朝堂以厘金事務衙門管治地方,利在兩麵,一是四六分成,地方四,中央六,二是地方厘金局總管的人事權也在朝堂。


    總結而言,慈淳太後這項國策是將大清立國時的舊策發揚光大,由滿人集團把持國內工商業的管控權,所有活躍的工商活動都置於滿人手中,而相關的利益當然由滿人獨享。這一策能順利實施,同時也能獲大利,當然還得益於南北來往的大環境。


    張廷玉歎道:“國策自是好的,可中樞手太緊,地方患不均,怕存內爭之患啊。”


    難得這位馮道出言爭利,張廷玉所言正是朝堂清流派以及地方的牢騷。在張廷玉看來,以漢臣為核心的地方官僚也是國家棟梁,甚至是棟梁的基礎。不讓他們分享到足夠的利益,一國根基不穩。而眼下大清所行國策,給漢臣和地方的利太少了。漢臣若是不能跟滿人同心,棟梁分裂,大清社稷就有崩塌的危險。


    地方雖還有田丁錢糧,因工商大起,朝廷還著力寬免,以求治下民人穩定,同時提高了地方田丁錢糧的存留比例。但工商大起,民心對撞,地方治理要下的力氣十倍於前,光靠田丁錢糧和厘金局分成,很難維持局麵。不對民人下狠手,很難再現“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舊事。


    當官沒有好處,讀書人就不會趨之若鶩,讀書人苦於當官,漢人精英分子就沒出路,漢人精英不依附於滿人,就會大量湧向工商,甚至投靠南蠻。如此人心漸漸敗壞。大清對地方,對漢人的統治大義就會逐步削弱……


    衍璜還要說話,茹喜又悠悠一聲歎:“張中堂所言也未嚐沒有道理,我大清之棟梁,本也是滿漢一家。隻是一國之利的餅子就那麽大,分了你就少了他的,哀家也頗為難啊,張中堂有何見解呢?”


    張廷玉欲言又止。他本想提議提高地方分潤厘金的比例,同時進一步提高田丁錢糧存留地方的比例,可太後這話已經堵住了這法子,他怎麽好再開口。


    吳襄轉了轉眼珠。開口道:“南蠻素有謀食於外之法,未嚐不能借來一用。臣觀內務府所管工商,即便要繳納執照費,每年還有若幹稅負,但購執照行業者依舊絡繹不絕。這說明工商之利大矣,內務府獨享也未能食足利,若是允地方也能分沾其利……”


    張廷玉頓時了悟,接口道:“臣請行工商落籍製,內務府所掌工商駐於何地。當地官府也可收一些籍稅。”


    滿臣們議論紛紛,都出言反對,大工商都是滿人獨自得利,怎能讓地方,讓漢臣分潤呢?


    茹喜出言道:“為穩一國,大家都要體諒禮讓嘛……”


    分餅會議進入實質談判階段,最終太後拍板。允了張廷玉的提議,地方也可從大工商那分得一些利,但不落於法文,朝廷隻默許省府通過地畝和募工等途徑收點小錢。既不落於法文,這些錢自然就不是公款,是地方官僚的小金庫。


    厘金和田丁錢糧不能動,畢竟朝廷還得通過這套體係來管控地方。地方錢糧太足,就有對抗朝廷的底氣。這一項基本國策是怎麽也不能去碰的。


    國策得到了完善,清流派依舊不滿意,要請太後正大清道統。怎麽做是一迴事,怎麽說卻不能動搖。否則大清以工商為大旗,不跟南蠻同一路貨色了?人心都向南蠻看齊,大清還怎麽保江山?


    茹喜沉聲道:“大清眼下所行國策隻是形勢所迫。不得不為,卿等所言很有道理!大義的根底不能變!道統不能變!大清要始終堅持以儒治國,堅持君臣綱常,堅持滿漢一家,絕不能走上南蠻那條禽獸之路!不管工商再怎麽興盛,南北再怎麽友善,這三條絕不能動!”


    她再度拔高聲調:“我大清要警惕那些以時勢演進為由,蠱惑人心向南蠻靠攏的言論!絕不能讓大清江山變了色!切記南蠻亡我大清之心不死!我與南蠻雖交通來往,卻不等於要放開人心。哀家允爾等清流正氣之臣,在軍機處建書文事務衙門,嚴管一國人心。不僅要管控倒向南蠻的妖魔之論,還要鼓吹君臣綱常之義,正我大清道統!”


    張廷玉與清流們臉放紅光,齊聲稱頌太後英明,這不僅是他們的政治訴求,管治言論書文也是一樁大利,此利滿人可摸不到,就屬於漢人獨享了。


    茹喜接著語氣一轉:“警惕外敵和內奸是第一要務,可那些個腐儒,借大義名分和道統綱常,詆毀國政,抗阻工商事,別有用心之輩也借此途行害我大清之事,這些人也是我大清之敵!當然,這些人也有可用之處,畢竟他們跟南蠻絕不是同路人,但也不可讓他們躥上台麵,壞了我大清局麵!對這些人,既要用,又要戒備,如果他們跳騰得太厲害,就得施以雷霆霹靂的手段!”


    她最後總結道:“治國如烹小鮮,既不能讓火熄了,也不能讓火太大,臣工們須得牢記,我大清要防外,也要防內。方才哀家說,大義也要有所更張,不是說大義要變,而是要再伸展,將這兩麵之害都能澄清。”


    聖道二十年,乾隆十年(嘉慶元年得到下一年了),茹喜太後的最高指示由朝堂傳向地方,最終沉澱入一國棟梁之心。大清國策既定,大義也擴充為“在不變道統、不變綱常和不變滿漢本色的前提下,興工商救國”一論。棟梁們人心安穩,推動工商發展,同時嚴控言論人心的政策也全麵鋪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草上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草上匪並收藏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