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朝宗在仙女湖登岸北返,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盡快返迴庸城,他選擇走淮河南岸。


    臨走前交代吳滿甲幾句暗語,讓他等不到自己或是有事時去找臨陰望江樓的馬胤龍也是迫不得已,那是鳶房在臨陰的據點。


    昨晚和弓茅卷動手,毀了他的趁手兵器,又小創了他,若沒有這一出,謝玄霆能死裏脫身嗎?自己又能在這裏救起他,或許是天意吧?


    自從遇到鳳東籬後,他對天意這玩意兒有些深信不疑了。從前世一個被動的唯物主義無神論者到信天問道,這一年多發生的事情擺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


    之所以答應謝玄霆走一趟庸城,除了和謝玄霆說的那些理由外,他隱隱覺得自己應該這麽做,至於為什麽說不上來。當然也有糾結,寧晷太陰開戰,作為雍州總管寧晷柱國將軍楊霸淵嫡子,以他的身份和立場,長河幫伏擊大江盟,於寧晷來說是一大利好吧。如果他“吃裏扒外”偏幫大江盟,也就是幫太陰,一旦教韓擒豹或陳孝寬拿住,一旦南征失利,會不會成為有些人攻擊親爹、詬病雍州的把柄?或許正給了某些人一個殺他的光明正大的借口?


    寧晷南征、寧太交戰,說實話楊朝宗沒有太強烈的立場,一定要貨希望北方贏。在雍涼、在邊軍的時候,他很少考慮這些,想得更多的是怎樣迅速成長,怎樣做才不讓親爹,不讓獨孤相、孟神通、蘭十一郎,還有曹破敗他們失望。再就是想著如果有一天,塞外鐵騎馬踏中原,雍州怎麽做?他又該怎麽做?對於蕭家,他沒啥感情,就算有也被蕭長焱玩沒了。


    而作為擁有前世經曆、思維、曆史觀和價值觀的楊朝宗,在他心裏雖然根深蒂固的認為司馬家所占據的那段曆史太不堪了,司馬家是曆史罪人,造就了如今的南北分治局麵。


    但同時他又認同如今的江東李家是天下漢人正朔,北方王朝太特麽稀爛了,太變態了。這樣的王朝存世簡直就是人類的恥辱!


    由此帶來一個問題,楊朝宗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有些不敢想。按照曆史的軌跡,最終不是以北統南嗎?那個坐鎮北方最終一統天下的人在哪兒?還要多久?


    自己一跤跌下來迴到這個時代,和前世那個時代是平行世界的不同節點嗎?曆史會按照自己前世認知的軌跡發展嗎?還是會因為老天爺打個盹而改變方向?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鑽牛角尖隻會讓自己頭疼,跟著感覺走就是了。這是楊朝宗的一大優點。


    坐了幾天船,小蠻腰隻偶爾下來拉屎拉尿活動筋骨,早就憋得慌。經過一炷香時間的重新適應後,它感受到主人的心意,頓時放開四蹄,撒歡地如飛疾馳。


    到黃昏時,一人一騎已經奔出了百多裏,到達淮水南岸的宜陽,宜陽是斛城郡下轄的一個上縣,屬淮西州,也是江州、淮西州和河西州三州交界之處。


    為了不至迷路或是繞路,楊朝宗一直沿著淮水往上走,逢山過山。可後來一想,陸路和水路不一樣,水路也不完全是順流東下,在龍亢時就曾改流轉彎,他們的船就是從那裏由渦水轉入淮水。


    “要是特麽有幅高清地圖或是手機導航是不是能規劃最近的路?咱們也能省點力氣,你說呢?小蠻腰,看把你累的,過來讓我摸兩把替你解解乏。”楊朝宗一邊啃著幹餅,一邊和小蠻腰調情。


    “人生地不熟,咱們晚上要不找個地方睡一覺?磨刀不誤砍柴工,萬一迷路一場空啊,你說是不是?大江盟能不能躲過這一劫還得看他們自己的道行運數,他們要是命中有此一難,咱們就是操碎心跑斷腿也沒用啊。”


    把最後一塊餅塞進嘴裏,楊朝宗在身上擦了擦手,輕輕撫摸小蠻腰光滑如綢緞的“皮膚”,含糊不清的說道:“說到底我這是盡朋友之義,還他樓熏風一個天大的人情。萬一這場仗寧晷打輸了,又偏偏因為咱們的跑腿輸的,那我這算怎麽他娘的一迴事?吃跑了沒?咱找個地方看星星去。”


    楊朝宗在前麵走,小蠻腰自覺跟在身後,“明天咱們得學會找人問路,既然答應人家還是要盡心盡力不是?小唐那榆木疙瘩還在大江盟呢,真要有個三長兩短,老子那幾十兩黃金豈不是打水漂了?血虧的買賣咱可不能做,雖然咱現在不差錢。”


    想著宜陽城門可能已經關閉,反正也沒打算入城。楊朝宗和小蠻腰作伴摸黑又走了個多時辰,來到一處河灣,千裏淮河像是一位奔流不息的遊子走累了,要在這裏遛個彎稍作歇息。


    河灣較別處寬上差不多三倍,上下數裏,水流到了這裏明顯變得溫順平靜。河岸邊則是一大片幽深密林。


    四下寂靜漆黑,月亮尚未露頭,隻有滿天繁星寂寥。


    楊朝宗尋了一處離河道三十餘丈距離的密林,林中正好有一塊光滑的巨石。“運氣也不算太差,今晚就在這將就一夜了,我睡石頭,委屈你打地鋪了,小蠻腰。”


    小蠻腰似是聽懂人話般,腦袋在他身上輕輕磨蹭。


    楊朝宗以手當枕,躺在巨石山,燭龍刀就放在身旁,嘴裏叼了根野草,享受著山風輕拂。


    來到這個世界一年多了,初來乍到那陣子不時迴想前世,甚至做夢一腳踏空又迴到從前。等到醒來才發現夢裏豐乳肥臀,現實極其骨感,那種悵然若失、絕望無力的感覺讓他想死的心都有。熬過了那段段時間,逐漸接受現實。知道鳳東籬的出現,劇本被改寫,劇情開始反轉,才慢慢覺著日子過得有盼頭,也徹底生出“既來之則安之繼而快活之”的心態。


    現在很少刻意想起過去了,想了也沒卵用,在這裏好好活著才是硬道理。


    胡思亂想間睡意上湧,楊朝宗沉沉睡去。


    小蠻腰在一旁嘴裏細嚼,迷眼守護著主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覺臉上一陣濕乎乎的滑熱,楊朝宗驚醒過來,差點和小蠻腰來了個唇吻。


    “我k!小蠻腰你大爺的,趁我睡著居然非禮我!”


    小蠻腰低嘶,看向林外河道。


    楊朝宗驚覺轉頭,頓時恨不得抱著小蠻腰親一口。原來馬兒通曉靈性,發現了數十丈外的河灣裏來了不速之客,而向主人報信。


    楊朝宗摟著小蠻腰的脖子輕輕拍了拍以示獎勵,然後一個翻身踏足地上。


    不知何時,六艘大小不一的船隻如幽靈般潛入寬闊的河灣上,在離岸十餘丈的水麵停靠。


    所有船上均黑燈瞎火,不見一點燈光火星,且一片沉寂,顯得大不尋常。


    由於隔著四十餘丈遠,楊朝宗功聚雙耳仍是捕捉不到船上絲毫聲音,六艘船,可載數百人,直覺船上有人,卻聽不到一絲人聲,有點不正常。


    “小蠻腰,你乖乖的在這兒等著,咱想摸上船去,現在兩國開戰,長河幫和大江盟相互鬥法,搞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這幾條船有些可疑,誰讓咱遇上呢?我得去看一看有沒有啥便宜好撿的?”


    把小蠻腰藏到巨石後,背上燭龍刀,楊朝宗借著夜色和林木的掩護,鬼魅般往河道掠去。他絲毫不敢大意,萬一船上藏著幾個弓茅卷又或荊素手這樣的高手,那就是送便宜給別人撿了。


    摸到河岸,離最近的船隻有十餘丈距離,楊朝宗更加小心,趁著河水輕拍岸石的輕微響動,悄無聲息的滑入水中。


    潛行十多丈後他冒出水麵,看準其中一艘最大的船,潛了過去。


    緊貼船艙,楊朝宗搜尋船上的動靜,隱約把握到二層艙內有人說話的聲音,可惜聽不大清楚。


    他把心一橫,貼著船身小心翼翼的攀上一層甲板,凝神細聽,二層聲音明顯清晰不少。但此處不是偷聽的地方,太容易被人發現了。


    幾經搜索終於在船頭找到一間無人居住的艙房,輕輕撥開門閃了進去。


    這該是陳放雜物的房間,不大,裏麵堆放著數十個大木箱子,幾乎把房間沾滿。


    楊朝宗來不及檢查箱子裏裝的什麽,用神傾聽樓上人說話,清晰多了,說話的人應該在正上方船首的艙房。


    “明天幾時動身?”一把低沉的男生。


    “酉正,夜行晝伏,避開敵人耳目,三天內趕到祁夏。”這聲音很耳熟,弓茅卷!他昨晚還在穀陽下遊追殺謝玄霆,今天就到了宜陽!.Ъimiξou


    “晉先生等這一天等很久了,不容有失。此次你的主要任務就是截下大江方向的來援船隊,若樓熏風敗往淮河,無論以何種代價也要將他纏住。”


    弓茅卷沉聲道:“我打入淮陽幫和興義成,並最終將他們收歸,唯一的目標就是為這一天,參與這次行動的兩百個弟兄都經我嚴格挑選的好手,絕無問題。況且不到出手的那一刻,他們也絕不會知道此行的對手和敵人是誰。”


    “這樣最好!大江盟的主力幾乎傾巢而出,全部藏身於庸城、符離、山桑一帶,長河幫和寧晷陳孝寬的中路軍在濉溪、扶陽、鄲縣一線,會予以我們便利,此次實乃千載難逢的機會。晉先生希望這次最好能將那兩位一舉扳倒,那大業將指日可期。”


    “會否過於冒險?萬一樓熏風……”


    “哼!那到他不上當!他在渦水擊殺長河幫荊素手,本就想玩一手太公釣魚,至於誰是魚誰提竿,不到最後誰又知道?如若能達成目標,冒這個風險仍是值得的。天亮前我先走一步,你到洨水後,會有人和你聯係。昨晚那個奸細怎樣了?”


    “被我親手擊殺,屍體沉入淮水。”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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