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也不過是眨眼間便去,關海山緩緩起身,雙目如電盯著蘭十一郎,淡然道:“想不到雍州到頭來還須一個女人來出頭!”


    蘭十一郎迴轉身,以背對他,望向青牛觀道:“觀中可有仙?誰說女子不如男!”以她的身手自然不怕被人偷襲,以關海山的身份也自是不屑於從背後出手。


    蘭十一郎起身後,斛律鬥移便將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他的消息來得要比關海山靈通,他知道蘭十一郎才是雍州武道第一人,也以為蘭十一郎會到最後和自己動手。現在顯然不是了,蘭十一郎修為再高,也不可能先後與關海山和自己接連動手。


    蘭十一郎麵對來到場中的關海山輕聲道:“聽聞關當家的烈陽手奇詭無雙,我有幾式散手正想請關當家的指點一二。”


    關海山眼中精芒爆起,一字字道:“何妨讓大家開開眼。”


    場中兩人,一女一男一靜一動,一冷峻一雄豪,一黑衣一白袍,予人一種極其怪異的巨大衝擊力。


    楊朝宗調息完畢,體內氣機流轉無礙,本就沒有看上去那般嚴重的內傷短短盞茶功夫複原得七七八八。看他又生龍活虎,鳳東籬都有些驚異他療傷的本領。


    楊朝宗小聲道:“先生……”


    鳳東籬沒好氣道:“別問我,老夫也不知道。”


    楊朝宗奇道:“我都沒問,先生就說不知道?”


    鳳東籬怡然道:“老夫雖然能卜卦,可又不是神仙!看不出你小子除了痞氣十足外,挨打的本事也頗有天分,老夫還真就走眼了。”


    楊朝宗嘿嘿一笑道:“承您老吉言,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可能是辛擊水辛老在我身上使了什麽手腳吧。我到雍州後,直到來涼州前一個多月,辛老隔天就拿一把銀針在我身上插來插去。”


    鳳東籬點頭道:“每人身上筋脈竅穴打娘胎起就已注定,他是我們每個人自身都有一座自取自足的寶庫,能否打開?能竊取多少?莫不有定數,這就是世人常說的天賦秉異了。辛擊水在你身上做了什麽雖不完全知道,但肯定對你有莫大裨益。向你體內渡入縱橫罡時,老夫已經了然。隻是沒料到,不管是有意為之還是誤打誤撞,它對你療傷也有助益。”


    楊朝宗忙不迭的點頭稱是。


    蘭十一郎也不是喜歡廢話的主,說動手就動手,隻見她白皙纖長的手指虛空一抓,頓時生出一股猶如實質的氣勁,關海山四周客氣像被抽空般形成巨大的壓力。


    關海山不動如山,索性閉上眼睛,全憑超乎常人的靈覺把控四周氣機的流動。


    讓他心中一懍的是,對方的氣機看似往外四溢,實則在以他方圓丈許為中心不斷循環,不漏不溢。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把蘭十一郎當做堪與一戰的對手。


    蘭十一郎神情無波無浪,原本作振翅欲飛小鳥狀的五指忽的往下一按,就似是小鳥俯衝下墜。


    關海山神色冷峻,頎長的手臂在身前畫下半圓,然後撮指為刀,對著圓心往前一推。頓時猶如海嘯巨浪般的氣機往蘭十一郎狂卷過去。


    在場諸人,尤其眼力高明者無不歎服,這兩人一上手就是驚天動地的玄妙招數。


    楊朝宗亦是看得心神俱醉,換了幾天前萬不敢想象個中奧妙。


    斛律鬥移眼中精芒閃爍,似是不堪心癢難耐,隨時要參與其中。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麵對關海山****般的烈陽罡氣,她既沒有硬扛,也沒有避開,而是整個人失去重量般如一片漂萍置身於汪洋之中。


    場麵既詭異又攝人奪魂,蘭十一郎身姿看似毫無規律的隨波擺動,明眼人卻看出她猶有餘力,隻是隨著關海山洶湧的氣機沉浮起舞。


    關海山收攏雙手,異象頓失。


    兩人恢複最開始的姿勢,像是從未動過。


    蘭十一郎對關海山烈陽罡大致有個印象,輕歎一聲道:“果然不虛。”


    關海山冷笑道:“這才哪兒跟哪兒?”


    說完一步踏前,令人玄之又玄的是明明兩人相距數丈,他卻隻一步就到了蘭十一郎身前。雙手在麵前虛握成圓,他周身一丈之內所有氣流均被他吸入圓中。


    旁人看來,他像是手舞作勢,身在局中的蘭十一郎深有感觸,如同置身與巨浪漩渦之中,更有種令人窒息的壓力,稍有不慎,便有可能粉身碎骨。


    鳳東籬看著場中兩人自言自語道:“無論何種氣機都似一至九之數,有其始有其終,有其生有其滅,此乃天地亙古定數。無非是始中有終終中有始,生中有滅,滅隨生起。先師曾有言做到極致或可達到太陽燭照與太陰幽熒的至聖境界,此萬物之源。關海山的烈陽罡氣至陽至純,然孤陽不長,遠不到生滅無常的圓滿境界。此人性子陰冷深沉,對女色達到無之不歡的地步未嚐不是因為一味追求純陽極致的後果。”


    楊朝宗將他所言默記於胸,雖說現在不解其中奧妙,但既然鳳東籬不厭其煩的告訴他,自有道理。想不通的事情放到一旁暫時不要去想,說不好哪天就會豁然而通。


    楊朝宗從來就沒有鑽牛角尖的習慣,哪有和自己過不去的道理?這句話在昊陽時他就常掛在嘴邊。


    身在關海山烈陽罡旋渦中心的蘭十一郎身體飛速的旋轉起來,速度快至肉眼不可見。


    眾人隻見一道白色的身影,獨孤相眯著眼,雙手漸握成拳。


    “噗”的一聲爆響,蘭十一郎身形拔地而起,騰升至數丈高空,倏然以更快的速度俯衝而下,一手拳,一手爪,九天神女般撲向關海山。


    關海山縱聲長笑,口中大聲道:“技止此耳!”


    蘭十一郎的聲音隨身影而至,“這才哪兒跟哪兒?”關海山剛剛說過的話,原封不動的送迴。


    勁氣交擊聲不絕於耳,兩人以快打快,在場高明如斛律鬥移、獨孤相、高步遠都看得眼花繚亂。更遑論其他人,隻覺雙眼雙耳刺的難受。


    飛雲卷騎卒和鳳儀書院的學子直退到廣場邊上,閉上眼睛以手捂耳才堪可忍受。


    楊朝宗眼望過去,發現青牛觀的兩個道士神色如常,年紀稍長的那個道士一邊手握住一人,一個十二三歲的小道童,另一邊居然是換了一身道袍的書院學子沈士謙。:筆瞇樓


    兩人倏而分開!


    斛律鬥移眯起的雙眼精芒暴閃,暗道一聲可惜!


    關海山一身黑紫寬袍像是個充滿氣的大布袋,極快速度震顫之下緩緩恢複如常。雙眼神光電射直視三丈開外的蘭十一郎。


    蘭十一郎一襲白衣緊裹身上,襯出她身形愈加挺拔妙曼,她雙手負後,對關海山猶如實質的目光視若不見。口中淡淡道:“我和關當家的今日不妨到此為止。”


    兩人心知肚明,一時半刻也分不出勝負,真要再鬥下去隻怕會陷入非死即傷的局麵。


    關海山大袖一揮道:“今日算是領教蘭先生的手段了,他日若到冀州關某定當好生招待。”


    高步遠凝神望向關海山,神色稍緩。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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