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翻著奏折的手一頓,眉頭也皺了起來,眼前這紙奏折,報告的事情讓他極為吃驚。


    軍中已經出現很多逃戶了?


    貞觀十年、十一年,不應該是府兵製最強盛的時候嗎?


    曆史上是唐高宗的時候,府兵製才開始崩潰了吧?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李恪心中頗為著急,也顧不得想改造儒學的那點破事了,軍隊可比這儒學重要多了。


    細細一看,這張奏折頗為尖銳的指出,現如今很多底層軍戶都開始逃亡,就算是有著屯墾兵團製度的提出,也沒能阻止這個趨勢。


    各級中上層將領和勳貴之家對軍戶的盤剝很重,幾乎是拿他們當成家中仆役來指使的。


    而且府兵都是家中的重要勞動力,沒了他們在家,家裏過的都很差勁,連基本的利益都很難保證,因而出現了諸多逃戶。


    李恪的神情更為嚴肅了,中上層將領盤剝軍戶,他還以為這種事在大明最為嚴重,畢竟大明的軍戶製度,是被人批臭了的,他一直頗有印象。


    可是大唐的府兵製,曆史書上點評最多的還是根基不穩,因為土地兼並,很難保障府兵的利益。


    更何況,如今還是唐初,國朝還充滿了進取之心,按理說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的,這些人真的該殺!


    李恪忍著心中的怒火,繼續往下看,嗯?解決方案呢?


    怎麽沒有解決的辦法?


    一看名字,這是新任給事中馬周寫的。


    李恪若有所思,馬周?好像也是唐初的一代名相吧?就是活的短了點,沒等到唐高宗登基,就已經去世了。


    而且他應該是曆史上大唐的宰相們中,出身最低的一個了,算是真正的黔首出身,連寒門都不是。


    李恪心中慢慢冷靜下來了,吩咐身邊的太監,去將馬周喊來奏對,另外把李孝恭也喊過來。


    這種軍政大事,還是需要有個熟悉軍中情況的大將在的,李孝恭怎麽也是宗室弟子,按理說應該不會在這種事上摻和的特別深,相對會客觀很多。


    李恪來到甘露殿,慢慢等著兩人的到來,期間又找出了其他一些提到過府兵的奏折。


    怎麽說呢?說的都沒有馬周的深刻,隻是泛泛而談。


    這讓李恪有些失望,他也在考慮為什麽會出現軍戶逃亡的情況。


    是朝廷給的待遇太低嗎?


    還是因為多年得不到升遷?


    恐怕兼而有之。


    當兵本就是件高危的事,若是一直在待遇上和職位上得不到很好的迴報,逃跑恐怕也就成了理所應當的事了。


    別看大唐對逃戶下達的政策很苛刻,可是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這些逃戶估計已經絕望了,隻是拚著逃跑,還能給家中帶來一線希望,若是不跑,等著迴家的時候,就真的家道中落了。


    馬周兩人很快就來到了甘露殿,李恪也沒跟他們客氣,直接就問道。


    “賓王,你將之前那封關於軍戶的奏章,大體內容和王叔講一講。”


    馬周並不驚訝,當他看到自己是和李孝恭一起來的,心裏就有了準備。


    落落大方的把自己看到的情況和李孝恭講了,李孝恭越聽臉色越黑,這些事他之前也是有所耳聞,但沒想到已經嚴峻到這種程度了。


    李孝恭俯身一禮,對李恪說道。


    “臣有罪,未能查明軍中事務。”


    李恪不是很在意,哪個人能麵麵俱到呢?何況這事要不是馬周指出來,恐怕連房玄齡等人都也會被蒙在鼓裏。


    軍中最講袍澤義氣,大家一起在苛待軍戶,更不會有軍中的將領,專門向朝廷指出這件事了。


    “王叔不要太過自責,先聽聽賓王怎麽講吧。”


    繼而李恪又對馬周說道。


    “我看賓王把逃戶的事寫的已經挺清楚了,那你可有什麽對策?”


    馬周神色嚴肅的說道。


    “若要問臣的建議,那就是不要去管,更不要設置什麽嚴苛的法令,試圖製止軍戶的逃亡!”


    李恪和李孝恭都大為驚訝,有些難以置信,李孝恭更是驚聲問道。


    “這……軍戶逃亡這等大事,你居然覺得不用管?”


    馬周神情更加嚴肅了,認真的點了點頭,隨後說道。


    “臣的理由有三。一來出現這種事的原因,最重要的還是兵役過重,底層軍戶多年跟著大軍東征西討,已經感覺到很疲憊了,可是大唐如今四麵有敵。”


    “雖然突厥已經被打敗了,可是高句麗、薛延陀等仍在,朝廷不可不防。”


    李恪默然,這點確實無解,就算不提高句麗他們給大唐帶來的戰略威脅,李恪自己本身也是希望開疆擴土的,接下來大唐的征戰肯定不會停,隻會一波連著一波。


    “接著說吧。”


    “第二,這些軍戶們升遷無望,這點我想河間郡王也很清楚,就像前次您率軍前往營州,一戰而定,可底層士卒有哪些出頭了,得到升遷了?”


    李孝恭極為尷尬的笑了笑,反正就他所知道的,大唐立國以來的各種大戰,迄今為止應該沒有一個底層士卒露頭的,絕大多數士卒都是勞而無功。


    大勝之後,朝廷給的賞賜也不夠豐厚,畢竟大唐有點窮啊。


    軍中階級森嚴,區區一名小兵,想要爬成將軍,恐怕也隻有在亂世中可行了,一旦秩序穩定,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就太小了。


    一般的普通人參軍,不是中途戰死沙場,往往也隻是在軍中充任一介什長,這還是比較好的情況了,更慘的是,到老也隻是一名營卒。


    這也是李孝恭和李靖等人,這麽支持李恪推行的屯墾兵團製度的原因,這些退伍士卒的情況,他們作為軍中大將都是心中有數的。


    若是不能妥善安置,一旦出了問題,那就是大麻煩,畢竟這些人掌握的殺人手段實在太多了,而且大唐又不禁刀劍。


    別看有些老卒已經垂老朽朽,殺個把普通人,那真的像玩一樣。


    “第三就是國朝已經沒什麽土地分給他們了,均田製都已經很難實施了,更不要說基於此的府兵製。”


    “就算陛下現在在推動開發江南、開發東北,可這些地方的土地和關中、河北比起來,對這些府兵們來說,究竟是賞賜還是羞辱?”


    李恪長歎一聲,江南的地開發好了自然是萬世之基,能養活的人多了去了,可如今沒有開發完全,大部分地方就還是瘴癘之地。


    可土地兼並這個事,還真不好解決,要知道在關中占地最多的不是別人,正是跟著李家一起打天下的勳貴們。


    難不成自己剛登基就要拿著他們開刀,雖然自己把李世民推下台了,可也不是真的能做到這麽狠。


    李恪無奈的說道。


    “朕知道賓王的意思了,這三點基本都解決不了,那就隻能放任這些軍戶逃亡了。”


    “陛下聖明,臣就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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