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再想想,容我再想一想。”


    李涇之是他的兄弟,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要將劍對準對方。他唯一的錯,便是貪戀了那一絲溫暖,心生魔障,無法自拔。


    然而,他卻願意用所有去補償,為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呢。


    “殿下!”


    身後恨鐵不成鋼的叫喊,是誰的聲音?


    “殿下。”


    耳旁小心翼翼的試探,又是誰在低語?


    那羅延覺得眼前一片紊亂,甚至看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待眼前清明一些的時候,瞧見的是亮如白晝的燭光。


    不知不覺,他竟然走到了伽藍殿。


    這裏是是母親出閣前住的地方——北狄貴族信佛,文帝自幼疼愛女兒,請來高僧講佛。並為長公主修建了一座佛氣濃鬱的宮殿,取名為伽藍殿。


    隻可惜,再多的疼愛,也抵不過日漸消退的國運。在文帝病逝之後,外戚把持朝政,若非長公主忍辱負重,釜底抽薪,或許今日,北狄已經早早迴到草原也未必。


    隻是現在.....


    那羅延在門前站了一會兒,聽著夜間的微風拂過,終於,推開了這座塵封的記憶。


    朱紅的門分左右,吱呀而開。


    邁過高高的門檻,威嚴的宮殿聳立。在別處都是一片暗色,這裏的亮光成為了夜的指明燈。


    正殿的門是開著的,裏麵燃著長明燈——事實上長公主年幼的時候,主殿便一直都是用來祈福的。


    那羅延緩緩走了進去,瞧見了文帝時期請來的佛祖金身。


    他坐在了蒲團上,抬起頭,瞧見了那張寶相莊嚴的臉上,眼角流露出的悲憫眾生。


    難道,他真的錯了嗎?


    一夜無眠。


    翌日。


    添燈油的宮人進來之後,冷不丁瞧見蒲團上好似躺著一個碩大之物,嚇的差點沒叫出來。仔細一瞧,頓時魂飛魄散。


    “殿下。”


    半夢半醒之間,那羅延好似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睜開滿是血絲的雙眼,卻瞧見外頭天已經大亮了。


    “什麽時辰了?”


    宮人垂著頭,又驚又怕:“迴殿下,已經是辰時三刻了。”


    都這麽晚了?


    昨晚他睡不著,索性閉上眼睛念起了佛經。到最後入了定,不成想,這一入便是到了這會兒。


    “好了。”


    他站起身來,揉了揉發麻的胳膊。一直貼身伺候的太監也終於尋了過來,捧著銅盆,絹帕,茶水。伺候著梳洗幹淨之後,小聲道:“殿下,朝堂上已經快吵起來了。您要不要現在去看看?”


    “是該吵起來了。”


    李涇之的起兵,簡直是給北狄的一記重創,想了一個晚上,也沒有想出什麽解決的辦法。不如,就去聽聽他們怎麽說吧。


    而洪都這邊,卻也是不大太平。


    “爹為何不直接對外言明?有了太子這個明晃晃的理由,也是名正言順。可現在卻藏著掖著,咱們師出無名啊!”


    李琰的焦急是對的。


    也不知那晚拓跋宏跟李涇之在營帳裏麵說了什麽,一直到半夜才出來。第二天起,李涇之便將幾個副將叫到營中,隻說要對太子在營中一事保密,不可對外傳。


    眾人都不明白所以,隻不過都聽命慣了。李琰是他兒子,好歹還能私下會談。


    “我認為爹這個舉動實在不妥,將士中,不少都是北狄人,他們剛剛才拿下洪都,都等著領賞。可這會兒卻又要調轉了頭去打盛京。現在士兵們都很是不滿,我怕這麽下去,會出事的!”


    李涇之不疾不徐,落下手中的最後一枚白字,眼看破了殘局,這才滿意的起身。


    “大郎,你是不是認為,拓跋宏若是迴京,就一定被擁戴登基?”


    李琰一愣,有些不大明白他為何明知故問。


    “好,那我接著問你,拓跋宏在盛京遭遇不測,可離著盛京不遠,便有他的母族,為何他寧可舍近求遠,也要來找我這個外人?“


    “那是因為......”


    李琰被問住了,想了半晌,才道:“那是因為他知道,咱們和他同仇敵愾。”


    “非也。”


    李涇之搖頭:“為了一個女人,而與朝廷為敵。大郎,拓跋宏不敢冒這個險。比起來,倒是我將他來個甕中捉鱉,拿去跟那羅延換個爵位,更為讓人信服。”


    李琰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


    “所以說,拓跋宏,其實已經走投無路,他的身後,沒有任何的援手。所以才會來我這裏碰運氣,看看這一片浮萍,能不能承載他最後的希望。”


    說到此,李涇之突然笑了:“很幸運,他賭對了。”


    結發妻子,年幼的女兒,都是他不能割舍下的。那是被視為比生命,信仰還要珍貴的東西。那羅延要奪,他便會拋下所有,也要換迴她們。


    “我不懂。”


    到底還是開竅晚,不過李涇之也不急,經過這件事,他已經有些倦了,以往的那些個心思,最近是越來越淡了。相反,總會在夢中出現的,是那張笑靨如花的俏臉。


    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拓跋宏的存在,已經是可有可無,打著這個旗號,沒有半點用處,反而讓對方早早準備好了對策。不如留到最後,沒準還能當個底牌。”


    李琰當即大悟:“那,咱們對外該如何說?總是要有個名正言順的說辭吧。何況那羅延在北狄,口碑皆好,實在是,很難撼動啊!”


    “誰說我要去打那羅延了?”


    李涇之這句話,把李琰給說糊塗了。


    “可咱麽不是要去救娘和妹妹嗎?”


    “許多事情,未必一定要硬碰。看著前麵這條路不通,就換一個。不同的方法,隻要到達的結果是一樣就好了。”


    解釋之後,他望著兒子的臉:“大郎,你怕不怕?”


    “怕個甚。兒子隻恨,當初沒有看清他的真麵目,否則的話,娘也不會受這個罪了。“李琰憤憤不平:“父親隻管說要如何,隻要能救出母親和妹妹,我幹啥都行!”


    “好!”  李涇之拍了拍他的胳膊,眼中讚許:“明天一早,大軍出發之前,我會言明一切。到時候,萬眾一心,一定會打迴盛京,救迴咱們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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