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他,她這副樣子,讓他心底不舒服極了。好似有根絲線在不斷的在心口拉鋸,鈍鈍的疼。


    李涇之隱隱感覺,自己一定是哪裏又錯了,可卻不知錯在何處。


    良久,魏三娘終於開口了。


    “你說的沒錯。”


    淡淡的沙啞中,混著幾分凝重自嘲:“我的確是舍不得孩子,這麽些年來,我將他們看的比我的性命還要重要,所以才稀裏糊塗的應下來,企圖想要掩飾太平,至少維持著表麵的和平。”


    她嚴肅異常,李涇之心中下意識覺得不好,仿佛她口中要說出什麽駭人的話語,便想要阻止,卻沒想到,魏三娘話已出口:


    “可我除了是他們的娘,也是個人。如今我也想開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何況他們已經長大,我也該為自己考慮考慮。”


    她忽然伸手,從袖中摸出了一卷銀票,直接塞在了李涇之的手上。


    “這裏頭,是當年你留下的銀錢和宅子,一共是三百兩一十兩,這些年花了一些,不過後來做生意都賺迴來了,都在這裏。”


    李涇之麵沉如水,聲音更是低的怕人:“明玉,你這是什麽意思?”


    “字麵的意思。”


    相比較他的怒容,魏三娘則是豁然開朗,似乎是想起什麽似的,又從身上拽下荷包,一並塞入他手中。


    “這裏頭有一個小金裸子,原本我是打算給孫女打一套鐲子的,折合銀子,怕是不止二十兩,算是我給自己贖身了。“


    李涇之死死的攥著她的手腕,麵色鐵青:“明玉,你鬧脾氣也該有個限度!”


    “鬧脾氣?”


    她隻覺得好笑,眼睛望著他攥著自己的那隻鐵掌,目光逐漸冰冷:“放手!”


    如今話已說開,她才不怕他了呢。難不成隻許他吹胡子瞪眼?自己就得受著?活了兩輩子的人,還有什麽想不開的。橫豎這個將軍夫人誰愛做誰做,她是不稀得。


    兩人僵持不下,四目相對,誰都不肯低頭。


    到底是男人的自尊受了傷,李涇之緩緩的鬆開了桎梏,隻是那張俊臉如千年寒冰恆古不化,幾欲將人給凍成冰塊兒。


    “來人!”


    他一聲厲嗬,嚇的魏三娘不由後背一涼,想起那會兒來自己店中的士兵。咽了口唾沫:“你,你想要幹嘛?”


    話音落下,一群衣著鮮麗的妙齡少女款款而來,施施然對著兩人齊聲道:“將軍,夫人。”


    “你們去將夫人的東西收拾好了,送到旁邊的梧桐苑去,從今往後,便留在梧桐苑伺候吧。”


    婢女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但見他麵色不大好看,便識趣的紛紛去屋子裏麵收拾起來。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魏三娘擰眉,她好容易下定決心要離開這裏,卻被李涇之又玩了這麽一出。


    感覺就好像,積攢了許久的一記重拳,打在了軟綿綿的棉花上一樣無力。


    “字麵的意思。”


    小氣的男人將她方才的話原封不動又還給了她:“既然你不願住在主屋,我便依了你。”


    這麽好?


    魏三娘狐疑的看著他,心想這廝什麽時候是個這麽好說話的人了?


    很明顯方才他是要發怒的,然而卻壓抑了自己。難不成,是怕孩子們會跟自己一起離開他?


    夫妻今年,她卻從未真正了解過他,更別提是久別重逢後,相隔十年,更是雲山霧罩,半點都看不透了。


    “那你......”


    想了想,還是問出來:“不會半夜去爬我的床吧。”


    但凡是個男人,哪受的了她這般的挑釁?當下,李涇之便冷笑:“放心,我李某人還不至於那麽寡義廉恥,逼迫女子。況且......”


    目光上下打量,想要譏諷一二駁了她的自尊,卻發現歲月荏苒,卻如此厚待於她。烏發壓鬢,膚若凝脂,新月眉下一雙杏眼少了少女的羞澀,卻多了婦人的狡黠,更顯靈動。


    小臉鼓鼓的,看上去哪裏像是要做祖母的人。


    大抵男人,就沒有不愛美人的,尤其還是為自己生兒育女的枕邊人。


    於是,那滿腔的怒火,最終並沒有化為狂風驟雨脫口而出。而是拐了個彎,從鼻中哼了一聲,而後,轉身便離去。


    留下魏三娘望著他的背影,撇了撇嘴,也不想再追究他的況且,反正隻要他別來爬自己的床,這個夫人的位置,她也可勉強做得。


    既然李涇之已經說了她住去梧桐苑,魏三娘便隨意叫了個婢女領路,帶著她去了自己的院落。


    梧桐苑離著主屋並不太近,嚴格來說算是這座宅子的一個偏院了,挨著一片竹林。如今已是隆冬,竹竿枯黃,想來春天再度來臨時,定是綠影婆娑,清心靜逸。


    比起主屋來,梧桐苑自是要小了規格,然而這單獨一個小院子,卻是魏三娘兩輩子都沒住過的好地方,倒也不嫌棄。一揮手,對身後那幾個戰戰兢兢的婢女道:“行了,就這兒了。”


    等丫鬟們魚貫而入,整齊劃一的開始歸置時,她則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不怪別的,實在是腳軟了。


    一來這院子太大,走的人累的慌。二來,方才也是狗膽上來了,竟然那麽的跟李涇之頂撞。如今迴過神,心裏一陣發慌。


    不管怎麽的,那也是她男人啊。在沒拿到休書之前,他便有權對自己做任何事。


    魏三娘猛地一拍桌子,自言自語罵道:“娃都給他生了四個,還怕啥。就當被狗咬了得了,如今他指定以為我是那種裝事拿喬的女人呢。“


    可一想起那些個被他壓在身下的歲月,實在是苦不堪言。想了想,還是寧願被惡犬咬上一口,也不遠再跟他辦那檔子事。


    好在,他惱羞成怒,將自己攆到這個小院來。


    魏三娘美滋滋的看著這寬敞的前庭後院,心裏惦記著若是種些個瓜果的,倒是方便極了。


    正想著呢,李小妹跟一陣旋風似的跑過來,驚慌失措道:“娘,您怎麽跑這兒來了,叫我好找啊。”


    寒天地凍,這孩子卻跑的額前滿是汗珠兒。魏三娘不禁掏出帕子為她擦拭,埋怨道:“跑的這樣快仔細喝了風進去。”


    “哎呀,娘,現在可顧不得這個的時候。”  她一把攥住了魏三娘,火急火燎的便往屋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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