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教練場上,士兵們列成一個個方隊,有赤手空拳相互攻擊的,也有手拿兵刃,互相較量。還有諸如新兵瓜蛋,紮馬步打下盤的。


    李二郎瞧瞧的看著人走遠一些了,壓低聲音,滿臉興奮道:“你說,他們若是知道那威風凜凜的將軍,就是咱爹,會不會眼珠子都掉下來了?”


    相比較他的激動之情,李大郎則淡漠了許多。


    “好好練吧,與其想那個,不如想象什麽時候你這膝蓋上的磚才能不掉。”


    李大郎的一句話,頓時跟涼水澆在火焰上,滋的一聲,將那一腔興奮給滅了。


    “哥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你以為我跟你似的啊,如今能在這兒紮上兩炷香的馬步,都是極限了。”


    李二郎望著自家大哥膝蓋上的兩塊磚和胳膊上懸掛的重物,眼裏都是豔羨之色,嘴上卻嘟囔:“難不成這上陣打仗要靠馬步去?就會整這些多餘的。”


    他正嘟囔的有勁兒呢,頭頂忽然傳來一聲厲斥:“誰在說話?全體再加半柱香!”


    人群中立即哀嚎,李二郎趕緊閉上嘴,麵色羞赫,不敢言語了。


    軍中便是這樣殘酷的地方,一人犯錯,集體受罰。在這裏待了倆月,李二郎漸漸改掉了身上許多惡習,簡直是脫胎換骨。


    等半柱香下來之後,每個人的腿都快沒知覺了。一片哀嚎的躺在原地,寧可秋日驕陽頂頭晃眼,也不願浪費力氣再挪到陰涼處。


    李二郎也一樣,跟爛泥似的癱在地上,漫不經心目光一掃,頓時愣住:“哥,都休息了,你,你還練啊。”


    人群之中也有依然挺立在原地的,便是李大郎。


    他依舊保持著訓練時的姿勢,豆大的汗個子從額前滑落鬢角,砸在地上。而腳下已經蔭濕了一片,被太陽蒸發後,留下了淺淺的印記,很快又被新的汗水掩蓋。


    “你休息吧。”他要緊牙關,麵色潮紅:“我還不累。”


    李二郎白了一眼,內心裏殘存的自尊也想要站起來,可跟被打過的四肢卻叫他瞬間臣服了。


    而李涇之,則站在離他們不遠處的地方,滿意的看著這一切。


    “將軍,我說吧。”


    王副將指著李大郎的位置:“大公子可是個好苗子,箭法準,力氣大,對自己要求也高。其實依他的實力,早就不用再在新兵營裏蹲著了。隻不過,好像是為了陪二公子,所以才一直不肯走。”


    一提起二郎,李涇之目光微移,在看清李二郎的樣子時,眼底笑容盡失,濃眉緊皺起來。


    王副將斟酌著用詞:“二公子也算能吃苦了,每次的訓練,也都能跟得上。”


    隻不過,作為將軍之子,平常的實在是沒有一點出彩的地方罷了。


    其實別人怎麽說又如何呢?他還能瞧不出來?


    相比較鶴立雞群的李大郎,李二郎的表現,實在是差強人意啊。


    “今日我有些事,準備帶他們迴家一趟,能不能讓他們先跟我走。”


    副將自然不會拒絕,走過去在不知道對兩兄弟說了什麽,李大郎投過來一個神色複雜的眼神。


    軍營之中不便暴露身份,父子三人約好在軍營外一裏地處見麵,待李大郎兄弟兩人走到的時候,發現李涇之已經在那裏等候了。


    李二郎激動萬分,卻有些局促,拽著李大郎的胳膊,低聲興奮著:“哥,一會兒見了爹該叫什麽啊。”


    李大郎神色淡淡:“自然是要叫爹。”


    “哎喲,瞧我這個豬腦子。”


    他使勁一拍腦門,嘿嘿一笑:“太激動了,都忘了。對對,該叫爹,就該叫爹的。”


    兩人越走越近,等到跟前了,李二郎努力繃著笑,卻繃不住發顫的音色:“爹~”


    李大郎低低的附和:“爹。”


    李涇之耳力何其聰穎,早早便聽到了兄弟倆方才的對話,心知上次匆忙,手段強硬,給兒子留下的印象可能不太好。便稍微緩和聲音:“軍營訓練可還吃的消?”


    “一切都好。”


    李二郎原本是想要訴苦的,可聽兄長這麽一說,又感覺爹的目光全然注視在自己臉上。心一橫,牙一咬,裝出灑脫的樣子:“嗨,這才哪跟哪兒啊,再來一倍也沒問題。”


    “很好。”


    果真,隨著他話音落下,李涇之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緊跟著,拍了拍李二郎的肩膀:“王副將早就提議將你們調去騎兵營,明日迴來,我便讓他著手去辦。”


    話音剛落,便見李二郎急忙問道:“爹,那騎兵營,可需每天紮馬步?”


    見李涇之搖了搖頭,他這才鬆了口氣。


    “紮馬步是最基礎最輕鬆的,訓練期後,便會被派往各個營帳。其中北狄騎兵營和前鋒營是最重要也是訓練強度最大的,你和大郎進去之後,一定要更加努力!”


    李二郎腿一軟,差點沒癱到地上。


    “爹。”


    他偷偷瞟了他一眼,苦著臉吞吞吐吐:“我覺得,自己的訓練還不夠,不然,還是先在新兵營再練幾天好了。”


    李涇之豈會看不出來李二郎的心思,直接拒絕:“無礙,我會讓王副將加大你們的訓練程度,隻需數月,必定能趕上他們。”


    ......


    李二郎抬頭看了看天邊,怎麽那殘陽似血一般紅的叫人生無可戀呢?


    枯黃的枝葉上不知何時飛來一隻老鴰,發出刺耳的聲音,迴蕩在空蕩蕩的鄉間小路上,激起心中無限的蒼涼。


    他的小命啊,照這麽折騰下去,往後迴家,還能生兒子嘛。


    李二郎覺得自己的人生從未如此慘淡,一時之間,也不想再跟新晉的威風爹說話了,一路蔫蔫,垂頭喪氣的往家走去。


    “迴來了,迴來了!”


    李小妹飛快的轉過頭,臉上喜色連連:“娘,爹和大哥二哥一起迴來了。”


    原本,魏三娘還耷拉著眼皮,看著桌上攤開的賬本摸著算盤呢。陡然一聽兒子迴來了,激動的頓時從櫃台裏麵往外走:“啥,大郎和二郎也迴來了?”


    今日也不是旬休啊。


    “肯定是爹把他們一起帶迴來的。”李小妹笑嘻嘻道:“我要趕緊進去告訴嫂子這個好消息。”


    等三人走到跟前,魏三娘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握住了兒子的手上下打量,眼睛裏閃著激動的淚花:“黑了,又瘦了。”  一手大郎,一手二郎,兩隻杏眼在倆兒子身上來迴的轉,全然忘記了旁邊還有一人,正一臉不悅的盯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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