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魏三娘還是決定留下了瓊花。


    雖然瓊花說的那些她不懂真假,不過瞧著這孩子幹淨的眼神,就覺得不是個壞人。


    更何況,現在張氏有了身子,廚房裏麵的確缺個人。何況瓊花比她們有見識,在這上麵也能多出主意。


    在魏三娘說完之後,瓊花的神色明顯一鬆,這才發現,後背竟然因為緊張而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既然已經決定了,便讓張氏和李小妹給她找了兩身換洗衣裳,李大郎則去後院擔水,準備明兒一天要用的。


    魏三娘捏了捏自己有些酸痛的肩膀,起身準備關門。


    除了李三郎跟著師傅進山采藥需要好幾天才能迴來之外,其餘的幾個孩子都在身邊,可二郎啊......


    想起李二郎,魏三娘心裏就放不下,揉著自己發脹的心口,長籲短歎。


    關門前看了一眼街道,有兩人趁著夜色緩緩前行,不由得感歎:


    她還真是太擔憂兒子了,乃至於竟然將那人的身影看成了李二郎。


    大郎說,他現在在出息了,跑去天香樓竟然還留到了最後。如今看起來很有幹勁兒,精神也比在家裏時候好多了。


    魏三娘心裏又喜又澀,喜的是兒子終於長大要邁開步子了,澀的是聽李大郎說他啥都好,就是瘦了不少。


    原本那孩子在娘胎裏就體弱病嬌,從小白米精麵從未敢虧的一分。現在猛然出去受罪,肯定難適應。


    不過轉念一想,為的不就是好好鍛煉他嘛。


    慈母多敗兒,慈母多敗兒。


    魏三娘就是靠著這句話撐著,才壓住了想要去叫迴來李二郎的衝動。


    正要關門,卻聽到門外有人叫自己。


    “真是。”魏三娘苦笑:“都已經開始幻聽了嗎?”


    手中的板子卻依然往上放,趕緊關了門去床上睡吧,省的一會兒忍不住當真去天香樓看那個不爭氣的東西了。


    最後一塊兒板子剛要落上,卻被一隻手給擋住了。


    板子後麵,露出的是李二郎那張氣喘籲籲的臉。


    “娘,您幹啥呢。”


    他上氣不接下氣:“我,我叫您好幾聲了都。”


    “二郎?”


    魏三娘眼前一亮,連忙摸著他的臉:“二郎,我不是做夢吧,是你迴來了?”


    “是啊,娘。”李二郎這會兒被那突如其來的驚嚇弄的魂不附體,哪兒還記得走之前跟家裏橫的樣兒啊,一心隻想把這個大驚嚇告訴家裏人。


    不對啊。


    高興之餘的魏三娘反應過來了,這小子不是在天香樓幹嘛,怎麽突然跑迴來了。難不成,是吃不了苦,趁著大晚上溜迴來?


    想到這兒,她頓時拉下臉,決定李二郎若是不深刻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絕對不讓他進門。


    “怎麽,走的時候你不是能著嘛,怎麽,這才幾天啊,就迴來了?告訴你,不把話說清楚,休怪我不讓你進門。”


    看魏三娘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站在門外的李涇之終於沒忍住笑了。


    在他的印象中,家裏的小媳婦就跟個受氣包一樣,整日在家裏孤言少語,若是大點聲叫她的名字,她就會跟受了驚的小鹿般露出惶恐的眼神。


    雖然是他用銀子換來的媳婦,作用便是傳宗接代。甚至為了能走的灑脫一些,他可以避免了與她的日常相處。可五年中,當中有數次是真有了想要保護她的心。


    沒想到,十年未見,那個溫柔可人的小媳婦,竟然變成現在這般潑辣了。


    他不在的這些年,她們娘幾個,到底是怎麽過來的。而她那樣柔弱的一個小女子,又是怎樣艱難支撐的。


    以她愛哭的性子,定然是暗夜垂淚到天明了。


    一想到這些,李涇之就不禁心中一陣憋悶,透不過氣來。


    魏三娘正要教訓兒子呢,突然聽到門外輕笑,以為是來買下水的。便換了張笑意盈盈的麵龐:“今兒的東西都賣完了,您明兒早些來吧。”


    說罷,拽住想要往屋裏跑的李二郎,義正言辭:“快說,你大晚上跑迴來幹啥了。”


    李二郎正準備去後院告訴大家這個勁炸的消息呢,被她這麽一拽,頓時將嗓子眼裏的話禿嚕出來:


    “娘,我,我找了個爹迴來。不對不對,是我把爹給你帶迴來了。也不是,是有個男人找到我,說是我爹,要跟我迴來,所以我就迴來了。”


    魏三娘聽的是雲裏霧裏,摸了一把他的腦袋,納悶:


    “這也不燒啊,咋就盡說胡話呢。”


    “明玉。”


    似曾相識的聲音讓她渾身一震,好似做夢一般,緩緩的望著李二郎,目中呆滯:“你叫我什麽?”


    李二郎張大嘴巴,雙手使勁的擺著,眼神裏寫著冤枉二字,委屈的臉都皺一起了。


    那聲音再度響起。


    “明玉。”


    這次她聽清楚了,是在身後。


    噩夢一般的聲音消失了十年,在這一刻,夢魘重現。


    魏三娘手腳冰涼,拚命的拍著臉告訴自己:這是假的!這是假的!!這是假的!!!


    他已經死了,自己現在是個年輕漂亮又有點小錢錢的寡婦,日子別提多自在了。


    一定是有人惡作劇,看她過的太瀟灑了心生嫉妒。所以才搬出那個死鬼男人來嚇唬自己。


    哼!


    她才不上當呢。


    李涇之看她傻乎乎的拍著自己的臉,口中喃喃。一顆心就像是被泡在了醋水中般,酸脹的厲害。


    他從來不知,自己的離去給小媳婦如此大的打擊,哪怕是現在他迴來了,她卻依舊不肯相信。


    若是再重來一次,那麽他還會選擇離去嗎?


    李涇之自己也陷入了困惑。


    隻是現在,他要好好的將這個小女人抱在懷中,親親的親吻她的額頭。告訴她,他迴來了,從此會好好佑著她們母子,再也不讓她顛沛流離,拋頭露麵,辛苦生活。


    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到,她的眼淚,她的喜悅,她的感動。並且做好了犧牲掉這一身衣裳,來換取她的淚水。


    他來遲了。


    幸好,還不算太遲。


    李涇之緩緩上前,饒是這麽多年來在殺場上運籌帷幄,然而這一刻,卻還是忍不住起伏的胸口,以及那微微顫抖的手。


    終於,那雙手緩緩的搭在了她削弱的肩上。


    聲音微微發抖,卻含著無盡的歉意。  “明玉,是我,我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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