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聞言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林如海應該是九月份才會死去。


    而且,昨日王太醫才給他把過脈,斷言半年之內不會出事。


    現在怎麽會……


    不過此刻不是辨別真假的時候,他此次揚州行最主要的目標,其實就是安置了林如海……


    迴過神,賈環一躍而起,甚至都顧不上氣喘籲籲,麵色慘然的紫鵑,奪門而去。


    紫鵑見狀,轉身就想跟上去,可一沒留神,身子撞到了一旁的桌子,嘩啦一聲,將桌子帶歪了些,桌角碰到她腰間,痛的她額頭冷汗都出來了。


    可紫鵑卻顧不得疼痛,還要彎腰去撿地上掉落的紙張。


    然而當她撿起第一張紙,隨意看了一眼後,整個人就凝住了,定格在了那裏怔怔不動……


    ……


    “爹!”


    “老爺……”


    後宅內,林如海的房間裏一片哭喊聲。


    賈環進門時,就見王太醫一臉肅穆的坐在那裏,手中金針閃爍,在赤著上身的林如海身上翻飛著。


    林黛玉和她三位姨娘,則是守在那裏,看著榻上昏死過去的林如海,唿喊不停。


    “好了好了,快不哭了,林姐姐,不要打擾王太醫給姑丈診治。”


    賈環上前,攬住快要哭昏過去的林黛玉,柔聲勸慰道。


    聽賈環這麽一說,依靠在賈環懷裏的林黛玉才漸漸熄了哭聲,隻是還是不住的抽泣著,小腦袋靠在賈環肩膀前一點一點的。


    她那三位姨娘許是也聽到了賈環的話,也漸漸平息了哭喊聲。


    房間安靜下來後,王太醫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些,手下的速度也越快了。


    過了好一陣後,王太醫才唿了口氣出來,站起身,看向賈環。


    “怎麽樣?”


    賈環見他麵色有些猶疑。便主動問道。


    王太醫緩緩的搖了搖頭,沉聲道:“不大好。”


    賈環皺眉道:“怎麽會這樣?昨天不還好好的嗎?”


    王太醫也奇怪:“脈象顯示,林大人應該是昨夜發生了什麽激動過度的事……他血脈中的烏頭之毒本已深入骨髓,昨日我強行用針力和藥力將其封在四肢末端。這樣雖然會行走不便,可卻也能緩解烏頭之毒爆發時間。可是不知為何,今日毒力忽然擴散開來……”


    “可有外因引導?”


    賈環眼睛眯起,沉聲道。


    所謂外因,就是指是否有外人進入。加害於林如海。


    王太醫搖頭道:“並無,我仔細檢查了林大人的身體,並無其他內勁痕跡,也無新毒入體的跡象。


    可以診斷,隻單純是由於林大人本身激動過度,一時心力枯竭,造成血脈運轉加劇,一點潰而全盤崩,迴天乏力了。”


    賈環聞言一怔,道:“什麽意思?”


    王太醫苦笑道:“還有三日時間。賈爵爺好生安頓吧,抱歉……”


    賈環沒有功夫跟他客套送他出門了,因為林黛玉昏了過去。


    ……


    “姑丈,到底發生了何事,竟讓你這般激動?”


    傍晚,林如海幽幽的醒過來,許是即將油盡燈枯,有些迴光返照之故,他比先前看起來還精神了些。


    一隻手輕撫著匍匐在他榻邊的林黛玉的頭,一邊目光溫和讚賞的看著賈環。感慨道:“多虧了你啊……”


    賈環聞言大驚失色:“姑丈,話不能亂說吧?我何曾做過什麽忤逆之事?”


    林如海嗬嗬一笑,搖頭道:“不是,是你做的很好。昨夜。你一舉鏟除了白蓮和明教兩大邪魔歪教,不僅替揚淮鹽業除去兩大毒瘤,還為我林如海報了血海家仇。正因為如此,我才一時激動之下……不過,卻也算是無憾了。”


    賈環聞言,有些沉默了。


    倒是房間裏在後麵準備茶盤的紫鵑。不意間看向賈環的眼神,複雜難言。


    “爹爹,你是說,娘親他們……是被這兩夥人害的?”


    林黛玉抬起頭,眷煙眉蹙起,一雙紅腫的明眸有些茫然的看向林如海。


    賈敏遇害不治時她還太小,林如海並未給她說過,到底是何人害死的賈敏,隻說是壞人。


    故林黛玉有此問。


    林如海聞言,眼中哀色一閃而過,隨即又換成了欣慰之色,他點頭道:“沒錯,就是這兩夥賊人所為。


    你娘和你弟弟,都是被白蓮教的妖人所害。為父,則是被明教賊子所傷。


    雖然他們都隻不過是負責動手的人而已,並非幕後黑手。


    但他們同樣可恨,同樣該死。


    為父慚愧,這麽些年來,為父無時無刻不想報仇。


    隻可惜,手中實在無人可用。他們又都是高來高去的江湖賊子,武功極為高強。


    為父也隻能堪堪自保。


    卻不想,乖囡和環哥兒才來一日,隻一夜功夫,就能將白蓮和明教兩大邪魔歪教給鏟除幹淨了。


    深慰吾心,深慰吾心啊。


    對了,還有那白蓮教賊首董千海,也早已被黑冰台抓獲多年了,想來,在裏頭也早已死去,就算不死,怕是在聽聞白蓮教覆滅後,也定然生不如死。


    好啊,好!


    不過,他們終究隻是刀子罷了,不算真正的幕後元兇。


    環哥兒,既然玉兒有心於你,你也跟我保證過,會善待於她,我也認可了你,那麽你就不算是外人了。


    這後續之事……”


    “姑丈放心,出花紅的周汝南已經滿門被屠,他背後的人是內閣閣老葛禮。除此之外,大概還有其他鹽商的手尾,我都會一一料理的。”


    賈環心中雖然不是太高興,林如海用林黛玉脅持他替他自己報仇,但就算他不說,隻看在林黛玉的份上,賈環也不會袖手旁觀的,於是淡淡的應承道。


    “不要急,你還有的是時間。


    你要記住,朝堂爭鬥。和江湖爭鬥,是不同的。


    江湖廝殺,看的是誰的力量大,誰的武功強。


    而朝堂爭鬥。很多時候,比的是耐性。


    誰的耐性足,足到讓對方忍不住露出馬腳來,誰才是贏家。


    你若急匆匆的去鬧,十有八。九不會得到好結果。


    這是一場極為漫長的鬥爭。鬥爭的分隔點,你知道在哪裏嗎?”


    賈環輕輕搖頭,道:“不知。”


    林如海壓低聲音,道:“記住,當龍首宮的那位不在的那天,就是最終決戰的時刻。”


    賈環抬起眼簾,看了眼林如海,點點頭,道:“我記住了。”


    “唿!”


    林如海長長的唿了口氣,臉色差了許多。他看了眼眼神一直怔怔看著賈環的林黛玉,啞然一笑,道:“都說女生外向,果然不假。你們倆這麽小點,以後有的是時間看……”


    林黛玉聞言,俏臉上微微一紅,不過當她收迴目光後,麵色卻變得有些清冷起來。


    賈環見狀,心頭一歎,他看著林如海道:“姑丈。還有什麽要交待的嗎?”


    林如海笑著搖搖頭,道:“沒了,該說的都說了,隻等我去了後。將我送迴蘇州老家,葬在祖墳裏即可。


    再有就是,從林家選一個忠厚之人,繼承族長之位就好。


    遺折我也已寫好備下,等……等你迴都中時,替我……轉呈上去……就好。”


    林如海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了。林黛玉哭道:“爹爹,你不要再說了,快休息吧,等養好身子後再說。”


    林如海孱弱的笑了笑,點點頭,道:“也好,你們先去吧。”


    林黛玉不依:“我要陪著爹爹。”


    林如海無力的笑道:“爹爹還要和你姨娘們說幾句話,你們先去吧,明早再來請安就是了。”


    林黛玉淚眼巴巴的看著林如海,想不依,可又不忍心違逆他的意思。


    賈環上前,將趴在床榻邊的林黛玉攙扶起來,輕聲道:“就聽姑丈的話吧。”


    林黛玉聞言,方不再小性兒,站起身來,和賈環並紫鵑離去了。


    ……


    “林姐姐……”


    林黛玉閨房內,看著俏臉霜寒,明眸微紅,嘴角委屈的抿起的林黛玉,賈環有些無奈的喚道。


    林黛玉看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後,才冷聲道:“你……你知不知道,你那小妾……是她們白蓮教害死了我娘。”


    賈環搖搖頭,一雙眼睛誠摯的看著林黛玉,答道:“在今日之前,我不知道。”


    看著賈環清澈的眼睛,林黛玉的麵色微微和緩了些,可是……


    她似乎愈發難過了,泫然欲泣道:“那你……準備怎麽辦?”


    林黛玉是知道賈環和董明月之間的淵源的,還知道董明月曾經用自己的身子擋在了賈環身前,救了他一命。


    可越是如此,她此刻就越糾結,越難過,也越為難。


    她真的不願逼迫賈環做讓他為難的事,可是……


    若不……她又該怎樣麵對她呢?


    賈環疲倦的臉上帶著微笑,輕輕的將林黛玉攬入懷中,輕撫著她消瘦微微顫抖的肩頭,柔聲道:“我讓她走了,雖然不是她下的手,可是,在林姐姐沒有解開心結前,在林姐姐無法接受她前……我讓她走了。”


    賈環用下巴輕輕的摩挲著林黛玉的秀發,眼中閃過一抹愧疚之色。


    既是對林黛玉的,也是對董明月的……


    林黛玉聞言,有些震驚的從賈環懷中仰起頭,一雙雲霧環繞一般的眼眸裏,還浮著淚花,巴巴兒的看著賈環,眼神中有些驚訝,有些自責,有些委屈,還有些欣喜……


    賈環看著林黛玉的目光,心裏微暖,對她溫柔一笑,而後低頭,在她的眼睛上輕輕的一吻……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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