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女孩子,賈惜春還小,沒什麽感覺,隻覺得好玩兒。


    但賈探春和林黛玉已經知道不少人情世故了。


    生在這麽大一個豪門裏,沒有辦法避免這些,耳濡目染之下也會明白很多。


    所以她們都看明白了賈環此舉的意義。


    賈探春心裏滋味是最複雜,賈環明明是她的胞弟,雖然也敬著她,可終究也隻是叫她一聲“三姐”,哪裏有叫賈迎春一聲“姐姐”親切?


    不過,除了嫉妒,她也有自責。


    剛才,她一直都沒勇氣站出來為賈環說話。


    或者說,她衡量了太多的利弊後,最終選擇了沉默。


    這讓賈探春此刻的心情,自責的猶如蟻噬般痛苦。


    而且,自始至終,賈環的眼睛都沒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這個世界上,果然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所謂的同胞血緣,如同沒有感情做底,又值當什麽呢?


    ……


    “三弟,你可別謝錯了人哦!”


    林黛玉眉眼含笑,看著賈環笑嘻嘻的道。


    賈環嘿嘿,拍了拍腦門子,對林黛玉道:“差點忘了大恩人,大恩人在上,小的給你磕頭了!”


    說罷,作勢就要跪下,一旁的賈迎春看的目瞪口呆,下意識的伸手拉了賈環一把。


    賈環裝模作樣了半天,也沒見林黛玉開口客氣,心裏鬱悶妮子太精了不是好事。


    低眉順目的偷偷瞥了眼,卻見林黛玉抿著嘴,笑若春花,眼睛迎著賈環的目光,嘻嘻笑道:“你倒是跪呀!”


    賈環嘿嘿訕笑道:“這不是姐姐疼我,拉住我了嗎?”


    “咯咯!那我可不依,你還沒謝我哩!”


    林黛玉調皮的眨了眨眼睛,古靈精怪的看著賈環。


    這讓賈環瞬間有了被學姐調.戲的感覺,隻是此情無關風.月,純屬學姐們閑的蛋疼……


    賈環這種早已將臉皮直至身外的人,哪裏會怕這種程度的調.戲,他哈哈一笑,對林黛玉道:“林姐姐,你還別說,小弟我還真有謝你的法子,包你滿意。”


    這句話雖然聽起來沒什麽不對,不過林黛玉總覺得有點怪怪的,她覷眼看著賈環,道:“三弟,你可要仔細,惹惱了我,你那姐姐可未必能幫你哩!”


    賈環嘿嘿一笑,道:“為了表示我最真誠的謝意,我給林姐姐唱個小曲兒怎麽樣?”


    “噗嗤!”


    林黛玉聞言一笑,道:“三弟,你還會唱小曲兒?”


    賈寶玉當了半天的路人甲,早就不耐了,此刻聞言頓時抓住了機會,道:“林妹妹,你聽老三吹牛,他會什麽?不過幾首村言俚語,不堪入耳。咱們還是走吧……”


    林黛玉聞言白了他一眼,道:“就是村言俚語,說不定也有點趣子,聽聽又如何?”


    賈寶玉鬱悶道:“好吧好吧,聽聽就聽聽。”


    林黛玉輕哼了聲,對賈環道:“三弟,你唱吧,要是唱的不好,你可仔細了。”


    賈環古怪一笑,然後昂首挺胸,站的筆直,麵色莊嚴而神聖,不過甫一開口,表情卻陡然豐富起來,眉眼含情,隻聽他用一種眾人都沒聽過的腔調唱道:“天上掉下個林姐姐,似一朵輕雲剛出岫……”


    隻一句,眾人紛紛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賈環,尤其是賈寶玉,眼珠子差點給瞪了出來,他多想多想,這首小曲兒是從他嘴裏唱出來的……


    至於林黛玉,整個人都已經怔住了。


    點墨如漆的眼眸中,水光浮現,癡癡而立,無語凝咽。


    “嫻靜猶如花照水,行動好比風扶柳。


    眼前分明外來客,心裏卻似舊時……友。”


    最後一個“友”字,賈環唱破音了……


    “哎呀媽呀,起高了……”


    隻不過,眾人並沒有因為他“小沈陽”附體而大笑。


    大家依舊是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賈環,有震驚、有醋味、有好奇,還有濃濃的不甘。


    不甘這樣好的一首曲子,怎麽會是賈環這個草包唱出來的?


    賈寶玉差點沒把牙給咬碎了,憤怒的眼神中甚至多了幾分幽怨。


    怨老天無眼……


    賈環幹笑了兩聲看著一直不說話隻看他的眾人,不好意思道:“諸位哥哥姐姐,小弟知道自己的相貌美好的有些讓人難以拒絕,情不自禁的就想親近和擁抱,可是這大庭廣眾之中,眾目睽睽之下,雖然都是骨肉兄妹,可小弟我的臉皮薄,有些害羞呢!”


    最後一個“呢”字,被賈環說的要多纏.綿悱惻就有多纏.綿悱惻,賈寶玉聽的隻覺得腹內翻騰,昨夜的隔夜飯有種上湧的衝動。


    而諸女孩兒,則快笑岔了氣。


    賈迎春拭去眼角的淚珠,伸手捏了捏賈環的嫩臉,含笑道:“我瞧瞧,可不薄呢,不比這甬道的牆差哪裏去!”


    賈環仰著小臉兒,嘿嘿傻笑道:“姐姐過獎了,過獎了,多少還差那麽一點……”


    “咯咯!”


    賈迎春屈指在賈環的腦門上輕輕一叩,嗔道:“我這是在誇你嗎?”


    賈環再嘿嘿一笑,然後轉頭看向似乎還未還魂的林黛玉,道:“林姐姐,小弟我剛才唱的不差吧?”


    林黛玉此刻沒了先前的古靈精怪了,怔怔的看著賈環道:“三弟,這首小曲兒,是……是你所創?”


    賈環看了眼一旁垂頭喪氣的賈寶玉,道:“林姐姐說笑了,小弟我連字都不識幾個,哪裏是我能作出來的。”


    眾人聞言再一怔,連賈寶玉都抬起頭看向賈環,不明所以。


    林黛玉有些急促道:“三弟,那這首小曲是誰作的?”


    賈環好似覺得這個問題很莫名其妙,所以他的神情也有些莫名其妙,好像這個問題根本都不應該問一樣,他道:“當然是我二哥做的,這還用問,不過我自己悄悄的改了兩個字。”


    “啊!”


    “啊?”


    同一個字,兩人截然不同的發音。


    賈環笑道:“你們奇怪什麽?我隻是將天上掉下個林妹妹改成了天上掉下個林姐姐。其他的都是抄襲,哦不,其他的都是借鑒二哥的。”


    賈寶玉見眾人都看向他,他弱弱的問了句:“是……是嗎?好像是……改的不錯呢,貼切。”


    眾人又不是傻子,紛紛迴頭再看向賈環。


    賈環哈哈笑道:“當然,二哥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不過你們看看最後一句,說的不就是林姐姐剛來時和二哥發生的故事嗎?”


    眾人聞言,頓時開始迴想起當初的場景,那日她們可都在場哩。


    賈惜春最小,想的也最簡單,隻見她眉開眼笑道:“是極是極,當初二哥哥和林姐姐就是這般,二哥哥當初還說曾經見過林姐姐哩。可不就是那句‘眼前分明外來客,心裏卻似舊時友’?”


    林黛玉麵色有些複雜的看著賈環,道:“三弟,你剛才說,寶玉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個說法?”


    賈環笑道:“這個小曲兒的詞的確都是來自二哥,當然,曲調兒是我瞎哼的。是這樣,我現在模模糊糊的可以記起以前的一點事,不過記不清。這首小曲兒的詞,都是二哥以前曾經說的,不是在一起連續說的,就是有時說一句,另一個時間說下一句,我自己把詞兒給組合起來,哼出的小曲兒。”


    林黛玉皺眉,將信將疑的看著賈環,道:“他什麽時候說的這些詞?”


    賈環抓了抓後腦勺,道:“記不大清了,反正有一天見二哥仰著頭看天上的雲,他笑一會兒楞一會兒的,忽然就說了句‘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似一朵輕雲剛出岫’,然後我就記住了。後麵的幾句大抵也是這樣來的,所以我說這首小曲兒的詞是二哥作的。當然,我這曲調哼的可能不大合二哥的意,二哥迴去後咳……呃!”


    這可能是賈寶玉平生第一次給同性擁抱,盡管他很快就放開了,可這依舊可以算是賈府破天荒的行為了。


    當然,賈寶玉日後見多識廣後,也並不排斥跟同性擁抱。


    隻是那個時候的同性已經不怎麽準確了,應該用娘炮來形容……


    言歸正傳,賈寶玉用力的擁抱了下賈環後,滿臉激動道:“老三,是我小瞧你了,沒想到你這麽有心。唉,不過是我尋日裏胡思亂想瞎嘀咕的幾句,雖然也是心裏話……可你若不說,我都想不起來了。還有你那曲調,雖然登不上大雅之堂,可倒也有幾分韻味。罷了,看在你難得誠心的份上,我就不找人再改了,不要謝我,說謝就見外了……”


    賈環嘴角抽了抽,歎息道:“二哥,你可真是我親二哥啊!我不如你,遠不如你……”


    賈寶玉語重心長道:“三弟,你還年輕,路還長遠,不急這一時半刻。你放心,日後你若有什麽不解,或者想再得幾首妙句,你隻管來找二哥,二哥不煩你了!”


    賈環皮笑肉不笑的拱手道:“二哥高義!”


    賈寶玉也頗有江湖氣息的拱手迴道:“好說,好說……”


    賈環實在不想再和他說話,便轉頭看向林黛玉,諂笑道:“林姐姐,我這個謝意可夠足夠真誠?”


    林黛玉見到賈環臉上的笑容,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警惕道:“你想做什麽?”


    賈環歎息了聲,低聲道:“小弟我即將從武,今日又惡了……我自己倒沒什麽,我那姨娘,咳咳,也是破罐子破摔,沒什麽打緊的。可二姐姐卻可能因為……當然,二哥剛才也說了,他會護著二姐姐的。可我想,二哥雖然也算聰慧,可和林姐姐比起來,多少還差那麽一丁點。


    再說,人多力量更大。所以我想拜托林姐姐,若是日後有刁奴欺主,二姐姐性格溫柔,恐怕會吃虧,那個時候,還望林姐姐伸以援手,三弟感激不盡!”


    說罷,賈環長揖到底,一旁處,賈迎春淚如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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